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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方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不是這柄劍成了精,它的感應其實來源於自己。遊方無意間已經感覺到山樑那邊不對勁,但正在想別的事情心念不夠空靈,這種感應被掩蓋了。而秦漁沒有自主的心念,始終都是一種空靈的狀態,卻能與遊方的靈覺發生奇異的共鳴,從而提醒了他。
遊方明明感覺到了卻意識不到,還需要藉助秦漁來提醒。這一瞬間他對兩件事忽有所悟,首先是「靈覺」與「神識」究竟有何區別?劉黎曾經說過:「待到修行有成,元神出現內外交感清明,便可運用自如知其所以,彼時可稱神識。……空談再多也無真見知,功夫到了自有體會,也只能去自己體會。」
遊方的功夫還沒到「元神出現內外交感清明」的地步,但此刻卻有了朦朧的體會,靈覺中聽到秦漁的示警聲其實是自己的元神所感,而這種感覺確實無法空談。
他所悟的第二件事是關於養劍的,吳老說的真沒錯,器物真正的靈性是創造者與欣賞者自身所賦予它的。劉黎那本秘籍中說養劍至此並未結束,待到靈覺化神識之後另有玄妙,談的僅是秘法,而吳屏東教授的話,實則早已解釋了這些看似神異的秘法中包含的平凡哲理。
養劍確實沒有結束,因為遊方能賦予「她」的精神共鳴還可以更精深,一方面看秦漁究竟能承載多少,另一方面就要看遊方自身的修養如何了。
聽聞瑟瑟劍鳴,能在轉瞬間悟出這些,不是單純的靈機一動,而是長期積累後的頓悟,無論學什麼,狀態往往都在積累與頓悟間不斷交替升遷。積累是必下的苦功,而頓悟有時是水到渠成,有時則需要機緣點撥。遊方今天的經歷很窩囊、很兇險,但也遭遇了一連串的機緣。
雖有所悟,但形勢卻不容他細想太多,因為山樑那邊的情況陡然發生了變化,強大的威壓氣息如爆發般瀰漫而開。雖然隔了一道山樑,也傷不到遊方,無形中卻讓人感覺簡直喘不過氣來。
第四十二章 點點幽藍
遭遇這種突發狀況,遊方有兩個選擇:要麼過去看看熱鬧,但那樣可能會有危險;要麼趕緊料理完殺人現場離開,他自己還有一大堆麻煩呢。而他卻站在胡旭元的屍體前愣了片刻,因為感覺很奇特,山樑那邊強大的威壓氣息中既包含著侵略感更多的卻是安全感,這也太矛盾了!
難道是兩個人,或者兩件「東西」在對峙,分別對自己產生了不同的影響?對,一定是這樣!遊方突然想明白了這種矛盾感的來源,不是用靈覺感應到的,他也不可能將靈覺延伸到山樑那邊去挑逗那麼強大的氣息,而是猜到的。
怎麼形容這種感覺?遊方沒有經歷過所以說不清,以他能回憶起的場景勉強類比,山谷那邊好似有兩隻活生生的滄州鐵獅子,毫不掩飾彼此的威壓之氣。這股氣息是突然瀰漫開的,說明他們剛才還是含而不發,此刻陡然進入一種針鋒相對的警戒狀態,但山樑那邊的地氣並沒有產生劇烈的波動,說明他們還在對峙並沒有動手。
遊方很清楚,就那種侵略性的威壓氣息來看,假如是衝著自己來的,在這荒郊野外他根本逃不掉,試想一下一隻活的滄州鐵獅子,能主動運用自身的靈性發出攻擊,並不需要跑多快,在這裡很容易就能「鎮住」遊方。但這股氣息似乎被擋住了,另有人應該在保護他,會是誰呢?
劉黎!遊方能想到的只有那怪老頭了。至於另一個人,應該是胡旭元的同夥,遊方從未得罪過那等高人,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的通。看來劉黎與胡旭元不是一夥的,而他們今天都在八大處遇到自己了,卻因為各自的原因都沒有露面。
至於胡旭元,當然是想暗中設局害自己,他已經這麼做了。而劉黎,之所以不露面可能是發現了自己身處險境,於是在暗中保護。實情究竟是不是這樣,到山樑那邊看一眼便知!
遊方小心翼翼的繞開胡旭元的屍體,全身勁力虛凝,輕手輕腳穿過樹林向山樑上走去。這是一片香山一帶典型的紅樹林,初秋時節葉子的邊緣還帶點淺綠,而葉脈已呈深紅向外逐漸變淡,就似侵染的血跡。遊方的身法再輕悄但也不會飛,腳步在落葉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他很注意控制步伐節奏,藉助周圍風聲的起伏掩護。
越接近山樑,那邊谷中的威壓氣息感覺就越為強烈,靈覺中又聽見秦漁發出的聲音,竟如少女的呻吟,劍身上也有點點光芒流閃,就似月下潭水的波光。
……
2010年九月二日黃昏時分,香山西麓無名谷中,當代地師劉黎站的筆直,神情少見的嚴肅。他左手將一面羅盤平端在胸前,正是從遊方家中偷走的那塊明代老盤子,而右手背在身後做了個藏刀勢,手中持著一把傢伙,看制式竟然是民國抗戰時期老式步槍上的刺刀。
羅盤天池中輕飄飄的磁針此刻卻顯得凝重無比,並不朝向南方,而是指著三丈外與劉黎面對面站立的另一個人。
此人身材很健碩,穿著休閒西裝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雙手與面部的皮膚很細嫩幾乎看不見皺紋,略有些凌亂的半長發烏黑髮亮。這些通常都是年輕人才具備的外貌特徵,但這個人怎麼看都不年輕了,至少也在五十開外,至於多大年紀說不清楚,他的身材相貌保養的雖好,但掩飾不住老成的氣質。
他的周身一米外插著六桿黃旗,旗杆約有兩尺來高,旗幡只有巴掌大小。山谷中無風,而這些旗幡竟然奇異的緩緩飄動,方向都指著中央的此人。他手中拿著一把怪異的東西,似玉非玉,細看竟像一隻一端削尖、表面鑽著一溜細孔、摩挲的異常光潤的細長骨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