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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年半之前在潘家園偶遇,吳老當時說道:「文物的真正價值,首先是文明的創造者與繼承者自身賦予它的,而非其它。」接著又問道:「你能否解答為何會在那樣一個時代有這樣一件器物?它能否引發你內心深處的精神共鳴,並將這種共鳴的感受對人們闡述傳達?」
遊方後來才明白,吳老其實在問他這位「古玩商」——古玩究竟在玩什麼?但此刻憶起又有了另一層感悟,竟與昨夜的「養劍」有關。
沒有生命的古劍自然不可能是一名女子,但在遊方的魔境與觀境中都幻化成某位女子的形象,原因無他,此形象是遊方自身賦予它的,與他的所思所想所經歷有關。但是遊方在內心中賦予古劍這種形象之後,再以靈覺感應的過程中,「她」卻成了這柄劍的一部分,很離奇但對於遊方來說並不完全虛妄,此形象已融入到古劍可交流共鳴的靈性之中。
吳老可能並不了解養劍之道,但話中卻包含了同樣的哲理,超越了單純的專業領域。劉黎的秘籍只講授了養劍之法,但具體過程中有何人生感悟只能是屬於個人的事情,沒有辦法傳授,遊方的感悟源自於吳老的教誨。
遊方在玉淵潭一連養劍三夜,第三天當他收劍歸鞘之時,東邊已是霞光初現。至此第一步火侯已經差不多了,這柄劍恢復了凝滯千年的生氣,不會再出現快速朽化的現象。但另一方面它仍然很脆弱,不能承受過於旺盛的陽氣衝擊,否則會傷了靈性,就似一個剛剛來到世上的初生嬰兒。
接下來繼續養劍,玉淵潭不太合適了,這裡在子夜雖然陰氣純正,但周圍的生機並不算太旺盛。時令是八月末九月初,由夏轉秋,四季之中秋屬金,主生氣內斂、凝結、收藏。古劍的五行也屬金,在這個季節養劍倒是挺合適的,但卻不容易找到生氣精純之處,畢竟不是萬物生發的春天。
從第四天開始遊方換了個地方,選擇了西三環旁的紫竹院,這裡有水面,地氣清靈而不陰沉,四面被大片竹林環繞。竹是歲寒三友之一,秋冬並不完全枯槁,本身的屬性內斂升發,向上拔節並無枝幹,此處的地氣最為適合,而且在遊方能夠控制的範圍之內。紫竹院離他的住所不算太遠,向北大約三站地。
第三十五章 紫竹院遇險
在紫竹院養劍,時間不是午夜,而是從丑時到寅時,黎明前地氣由陰悄然轉陽的時分。又是三天過去了,「秦漁」終於見到了出土之後的第一縷朝霞,此刻再看這柄古劍,劍身上那一層淚光般的水霧已完全退去,色澤似潭水倒映的月光,還隱約散發出如周圍秋竹般淡青的光毫。
養劍終於告一段落,這柄劍重見天日並保持靈性不失,遊方以靈覺輕輕的撫摸鋒利的劍刃,感覺就像藝術大師完成了一件心愛的傑作,很滿意的長出一口氣,收劍歸鞘藏於腰間。
遊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紫竹院旁邊的中國國家圖書館,舊稱北京圖書館,它是亞洲規模最大的圖書館,藏書數千萬冊,館藏包括善本古籍、甲骨金石拓片、中國古舊輿圖、敦煌遺書、少數民族圖籍文獻、歷代名人手稿、各地家譜、地方志等等,僅古籍善本就有兩百多萬冊。
遊方到國家圖書館是為了查兩個字,這兩個字刻在一面玉牌上。玉牌與古劍秦漁是一個來歷,都是狂狐等人盜墓時偶爾發現的一具殘骸身上所佩。那人死在墓外的卵石層下,據狂狐推測是失手的盜墓賊,時間至少也在民國了。
這面玉牌大約五公分長、三公分寬,白色的質地十分瑩潤,在陽光下表面隱約泛著一層嫩黃的浮光。四周邊緣鏤刻的花紋異常流暢精美,正反兩面都是陽雕,背面是一幅刀法精緻山水畫,看上去很像「來龍踞水」的風水格局。而正面是兩個符籙文書寫的字,上下輪廓各呈半圓形合在一起,就似玉牌中央一個裝飾團紋。遊方認識符籙文所以能看出這是兩個字,但卻認不出究竟是什麼字,畢竟他對符籙文也不是很熟悉。
真不愧是世界上最大的漢學圖書館,遊方在一部專講古代道教符籙的文獻里查到了,就是一個簡單的「巒」字,他原先還看錯了,把一個字當成了兩個字。符籙文在書寫時有各種變化,文獻記錄的字形與玉牌上所刻也並非一模一樣,只有掌握它的書寫規律才能確認。
遊方在心中暗罵了一句:「誰啊,寫個字這麼多花樣?」然後把玉牌從兜里掏了出來仔細觀瞧,最後再對照一遍,確實是巒字無誤。
這塊玉牌以靈覺掃過也有奇異的感應,卻不是單純的陰氣陽氣生氣煞氣之類,總之它的物性很特別,似乎包含著很複雜的信息,然而遊方卻體會不真切。怎麼形容呢,可以勉強打個比方,就像一本書,你明知道它裡面寫的全是字在說什麼事,卻都是你看不懂的外文。
以靈覺如此觸動,也會擾動玉牌的物性,遊方突然有了奇異的警覺,不是來自玉牌,而是來自閱覽室側後方座位上的某個人。那人坐在他後排旁邊的桌子後面,離的並不遠,應該也看清了遊方手中的玉牌。遊方沒有回頭自然看不見那人是誰,此感應與他的內家功夫有關,別忘了他已經達到了「有觸必應、隨感而發」的境界。
傳說中功夫到了此種境界,就算是睡著了,有人帶著惡意隔著窗戶瞪他,他也會有所感應立刻醒來,說法雖稍微誇張一點但也不是完全沒譜。這種感應並不是毫無條件無所不能,也不是走在大街上不論誰看你都會有感覺,必須是在你的靈覺感應範圍之內,對方精氣神在一瞬間專注於你,並且心念中帶著明顯的侵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