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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方眨了眨眼睛:「老先生,您的話有些深奧啊,您是來淘寶還是來干別的?」
老者哂笑:「我看你年紀輕輕,卻能一眼認出西漢嚴卯,一時感慨多說了幾句。……那就再多問幾句吧,你剛才說只要看一塊碎瓷片就能斷代,並且知道同類器物的價值。這種東西冷了不能禦寒餓了不可充飢,如果不用錢來衡量,那麼你能說出它真正的價值嗎,對今天的你我意義又何在?」
遊方覺得這老者很奇怪,言談舉止與眾不同,平常來潘家園淘寶的顧客想的說的都是怎樣撿漏又不被打眼,誰會和他講這些?
老者見他不回答,似是自言自語的又繼續說道:「能從一塊瓷片斷代甚至看出窯址,而你所知的價值無非是市場的買賣成交,可你能說出為什麼嗎?你能否從一塊瓷片看出一個歷史時代人們的精神狀態與社會風貌、看出王朝的更替與文明的興衰、看出它承載多少對你我有意義的人文內涵?能否解答為何會在那樣一個時代有這樣一件器物?它能否引發你內心深處的精神共鳴,並將這種共鳴的感受對人們闡述傳達?」
這一席話將遊方問的有點發懵,他基本上都聽懂了,但的確回答不了!不由自主想起父親說過古董鑑定中一種特別的現象,仿製品就算用再高明的手段做舊,哪怕是惟妙惟肖甚至能騙過某些現代檢測儀器,但有一種「東西」是仿造不出來的。那就是歲月變遷的承載,賦予器物的「氣質」或「物性」,心神浸淫其中才能感覺到。
但父親所說只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而眼前這位老者的話是問也是答,很明確的闡述了另一種感受,雖抽象卻不虛幻,並且解答了父親所形容的「氣質」或「物性」從何而來?儘管老者在鑑定古玩的「眼力活」方面可能還比不上遊方,但卻有著遊方所不具備的人文境界,如此才能夠真正懂得這一切器物的價值。
怎麼形容呢,假如某人將一件價格百萬的瓶子抱回家,將那些單純的金錢數字從腦海中暫且剝離,他到底在享受什麼、自己有沒有意識到?人存在於物質世界中,卻生活在精神世界裡,這才是我們與行屍走肉的區別。
遊方這天沒在老者這裡攬到生意,後來在潘家園又見過這位很有學者風度的長輩幾次,但沒機會更多的交流。老者當日或許只是一時感慨的無心之言,而遊方卻很受觸動,在後來的日子裡時常回味這番談話。
混在潘家園見識越多,就愈發感覺到自己所缺甚多。別看他有兩把小刷子,但真正水平還差的很遠,既沒有體會到父親所形容的感覺,也沒有懂得老者所闡述的境界。手藝不錯的匠人與意境高超的大師,其差別就在於此吧?
遊方意識到自己真正的修養不夠,底蘊差的很遠,照這麼混下去一輩子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古董販子,區別僅僅是生意大小而已。於是他又做了一個決定——去大學進修!上哪家大學呢?當然是姐夫池木鐸曾就讀的北京大學,因此他至少有些熟悉感,否則就去上清華了。
飄門祖師爺孔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遊方有所思,也準備上大學。有人也許要問了,想上就能上的嗎?一點不錯,想上就能上!
據我所知的中國絕大多數高等學府,只要你有足夠的恆心與毅力能堅持下來,就可以得到絕大多數專業的系統教育,不必參加高考、不必交學費、更沒有期末考試或上課點名一類的麻煩。唯一的遺憾就是拿不到畢業證書與學位,如果實在想要的話,可以去找遊方的表舅劉寅想辦法。
秘訣很簡單,早在民國時期北平就有不少知名學者使用過,就兩個字——蹭課!
第十八章 蹭課
潘家園舊貨市場與一般的市場周一到周日都開業不一樣,也與一般的單位周末有雙休日不同,它是每周四至周日開市四天,其餘三天休市,遊方有充分的業餘時間。二零零九年初夏,他決定混進燕園蹭課時,就辭去了看攤的工作,只是偶爾去潘家園轉轉攬點對縫的私活,恰逢大學放暑假,他空閒時間就更多了。
在潘家園「打工」一年多,除去父親給的那張銀行卡之外,遊方自己的積蓄也攢到六萬了。他再一次搬家,在北京航天橋附近的一個小區里租了套一居室的房子,地點就在北京工商大學後面,離原子能情報所、釣魚台國賓館都不遠,周圍的環境還不錯,附近的鄰居有不少是工商大學的老師或學生,如今大學生出來租房住的情況也很普遍。
附近一帶唯一顯得嘈雜的地方就是小區大門外的那條街,在西三環與甘家口之間名叫增光路,這條街上有很多家西北少數民族特色風味飯店,有不少西疆來京的族民聚集,一到傍晚時分,烤饢、烤羊肉串的香氣飄溢,帶著西疆口音的吆喝聲四起,熱鬧是熱鬧,但有時也很亂。
遊方住在這裡,算是鬧中求靜,小區後面的樓里,離大門外的嘈雜聲很遠還算清靜,更重要的是這裡的房租並不貴。遊方懂風水,不論信不信,他也知道如何挑選一個從各方面來說環境儘量好的地方,本想住到北海附近,但那裡的房租太貴了,退而求其次,他選擇了航天橋附近,主要是為了練習內家拳術。
每天凌晨,增光路上各家飯店還沒開張的時候,遊方就出門沿著西三環向南,大約走一站多路,來到玉淵潭公園練拳。這裡的空氣、環境都不錯,一池潭水與岸上花草也讓人覺得心情舒爽,是北京城區里這一片區域的風水靈氣聚集之地。遊方的內家拳法,就是在這一段時間觸及到「勁隨意走,收發由心」這層境界的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