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頁
況且在外人看來,他是表面上指不出毛病,才不得不打碎花瓶驗證,業界鑑定權威的顏面何在?有人難免會笑話他,不管真的假的,打碎了才知道嗎,那還叫什麼鑑定?而周逍弦開口說它是贗品,遊方主動打碎了花瓶,旁人一看:「噢,果然是贗品,周老師簡直是太神了!」這種情況的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關於這次鑑定,後來在圈內流傳著一個段子:廣州那次著名的徵集活動中,一位神秘的年輕人帶著一隻真假難辨的元青花來到現場,在座專家誰都吃不准,唯有周逍弦老師伸出鬼手摸了摸,便笑著斷定這是贗品。來者佩服萬分,當場摔碎了花瓶,眾人一看,果然是贗品!
這個段子的內容真真假假,但流傳很廣,也不知是誰編排的,始作俑者十有八九是周逍弦的得意門生羅諦客,也有可能是遊方本人。周逍弦雖從未承認過,但聽見這個傳說,心裡想必也挺舒服的,對那位「蘭德先生」有一絲感激。
在江湖人看來,很多名門大家尤其是大知識分子比較注重職業操守,單純以利益不好打動。但這種人往往過於愛惜清名,反倒成了可利用的破綻,鬼手周逍弦也未能完全免俗。像吳屏東那樣不在意是否默默無聞以身殉志者,實在太少見了。遊方摔瓶之舉,可不止撤了一道門檻,同時也給了鬼手前輩好大的面子。
後話少敘,羅諦客聽見老師的解釋也回過味來,不禁連連點頭,然而想了想了又疑惑道:「他就算不想得罪牛家,也給老師一個面子,將花瓶打破也就行了。但沒必要摔的這麼碎,而且連碎片都不帶走。」
周逍弦也皺了皺眉,若有所思道:「我看他好像另有想法,故意走的那麼急,我沒反應過來,否則會讓他把碎片帶走。……這隻梅瓶,除了我恐怕沒人能修復的完好如初,但誰都知道,我是從不修復贗品的。……我看這次徵集是不可能找到真品了,牛老先生難免失望。現在出了這麼件事,當個趣聞告訴老人家,他一定會覺得很有意思,這次活動也不至於太無聊了。」
……
遊方查錯了線索,差點擺了一個大烏龍,照說這一趟是白來了,也沒必要按原定計劃再裝下去。然而他坐車回到流花賓館後卻沒走,仍然住在這裡,基本不怎麼出門也沒有與任何人聯繫,每天除了行功調養形神之外,大多數時間都在用套房提供的電腦上網消閒。
只有到了睡覺前,他才去附近的流花湖公園散散步,以跨步行樁之法習練內養功夫,運轉神氣導引內勁運行。功夫到了他這個境界,習練時並一定要拉開架子,看上去與散步差不多並無異常。這座城市中不少人睡得都很晚,公園中借賣春為名設局行騙的流鶯不少,遊方當然懶得理會,也理會不過來。
就算不離開廣州,四星級酒店的商務套房也挺貴的,應該換個地方了。遊方卻顯得遊手好閒無所事事,其實他一直在等待——等待有人找上門來。
他當場摔了梅瓶,拆了兩道門檻同時也安了一道門檻,因為他把碎片留下了。留在別的地方也就罷了,偏偏是在鬼手周逍弦的工作室里,是有可能被當場修復的。像這種徵集活動,要麼留下東西給錢,要麼不留東西走人,現在人走了,碎片卻留下了,主辦方請來的偏偏是大名鼎鼎的周逍弦,傳出去算怎麼回事?
那隻梅瓶雖是贗品,但不是沒有價值,本身也很值錢,甚至在某些人手中未嘗沒有冒充真品的可能。徵集活動留下的所有東西,哪怕只是脆片周逍弦也不好私自處置。至於徵集的主辦方,當然不可能貪圖這些碎片,要麼銷毀丟棄,要麼還會聯繫他——想找他其實很方便,打個電話就行。
既然招惹不起牛家,遊方為何還要等著被人找上門呢?其實還是因為吳屏東,他儘量想找個機會,將吳老的一番遺言托人轉告給牛然淼老先生。也真難為遊方了,短短的五秒鐘時間,想出了那麼多花樣。
世界上的事就是這麼巧,遊方因為吳老的遺願,追查到元青花徵集活動的現場,卻發現搞錯了人。然而徵集人牛然淼老先生,就是吳屏東幾次想見都沒見到的人。吳屏東去年到香港短暫出差,曾特意繞道澳門去拜訪牛然淼,卻因為牛老先生身體不適未能見面。
以牛然淼的身份地位,吳屏東也不是想見就能見的。
吳屏東為什麼想見牛然淼?當然與這位德高望重的華人大富豪的慷慨義舉有關,牛然淼多次出手,以重金購回流落海外的珍貴文物然後捐贈國家,贏得了一片讚譽之聲,也引起海內外收藏界對此類行為極大的關注,一時成為新聞焦點。
就事論事,重金尋回國寶的捐贈之舉,贏得讚譽是應該的。但牛然淼的行為,客觀上也給國際市場對中國流散海外文物的瘋狂炒作,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老人家的影響太大了。
吳屏東曾在課堂上說過:「這一場炒作實際上是給西方收藏的中國文物帶來了一次漲幅巨大的重新估值,推向市場後不亞於二次掠奪,它也有意無意引發了境內盜墓破壞以及文物走私的猖獗。」當時就有學生以牛然淼的行為舉例提問,吳屏東沒有做太多的評價,卻有了找機會拜訪牛然淼的想法。
後來吳屏東認識了遊方,聽遊方詳細講解了江湖術「盤內滾珠」的手法,又經歷了玉璽拍賣連環局的事情,就更想見牛然淼一面好好談談了。遊方曾勸過吳老:「牛然淼是在江湖中摸爬滾多年的老前輩,怎會看不穿種種江湖手法?他這麼做顯然另有考慮,按江湖說法也叫『投名狀』,但此行為本身只應讚譽,作為回歸祖國的實業家領袖,表達自己的民族立場與愛國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