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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永雋當即面色一沉:「師兄,你什麼意思?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清修之人何必自糾結?蘭德先生到訪雲蹤觀,我為代守住持,職責所在自應恭謹接待,豈有逐客之理?如此豈不顯我疊嶂派滿門無禮!」
遊方本來有些納悶,李永雋留他在雲蹤觀歇息是正常的禮數,如果要拒絕也應該是他自己拒絕。他還沒說話呢,怎麼孟永秀就先冒出來說這些,也顯得太矯情了吧?在旁邊看了兩眼,轉念間猜到了幾分原由。
這孟永秀就是藉機在找李永雋的茬,李永雋平時不擅言辭,看上去也總是很文弱的樣子,但此刻卻成了雲蹤觀的代守住持。孟永秀的年紀比她大得多,入門時間更久,秘法修為也還算不低,可能心中有些不服,或者只是從宗門的角度單純的認為李永雋並不合適擔此大任,總以挑剔的態度看她的行事。
但是這人有心眼卻沒心機,怎麼可以這麼說話呢?她有想法可以理解,今天李永雋單獨陪遊方吃飯了,還特意給他準備了酒,孟永秀看不慣,李永雋將梅蘭德留宿在觀中,孟永秀就更覺得不妥了,以指點的語氣直接說出來了。
她可遠沒有一般的江湖中人那麼圓滑,長年在這遠離世外的道觀中清修,因此表達的直截了當,很讓人下不了台。
其實不論遊方與李永雋有沒有私情,李永雋身為代守住持,也只能這麼處置,她能把蘭德前輩趕出去嗎?那樣不僅意味著她以不堪之惡意度人,還更顯得疊嶂派滿門無禮!
東來宮離這裡隔了兩座山,山路蜿蜒有三十多里,崎嶇險峻絕非坦途,就算身輕體健的練家子,午後出發,按正常的腳程在天黑前也趕不到,那樣就意味著李永雋要逐蘭德前輩在滿充兇險的深山中夜宿。
遊方有沒有本事趕到東來觀、是否畏懼露宿深野是他自己的事,而李永雋以及疊嶂派門人是絕對不能這麼幹的。
但是這種話說出來了,最尷尬的是遊方啊,他已經沒法厚著臉皮住在雲蹤觀了,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因為他只要一走,就坐實了疊嶂派惡意度人,弟子無禮。
事後疊嶂派掌門以及諸長老肯定要向他道歉並責罰門中弟子,別忘了李永雋是此刻雲蹤觀的主事之人,首當其衝受責的人就是她而不是孟永秀。這只是一點小事情,細想起來卻很複雜微妙,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山中寂寥的雲蹤觀也不例外。
假如遊方抬腿就走了,可能還有一個後果:李永雋代守雲蹤觀,這裡的事應該是她說了算,結果沒有約束住同門,卻讓到訪的蘭德前輩尷尬而去,絕對的不稱職啊,完全辜負了師命的考驗。
唉,這個孟永秀真能找茬!也不知是故意使壞,或者就是愣人一個?想到這裡遊方站了起來,拱手笑道:「今日到訪觀蘭台,多謝諸位同道招待!幾位是山中道人,午後還有清修功課,梅某就暫不打擾了。」
李永雋也站起來了,情不自禁上前兩步道:「你就要走嗎?這麼告辭,讓我情可以堪?又讓疊嶂派何堪!……觀中門人無禮,我自會責罰,請蘭德先生就在東院靜室歇息。現在已是午後,天黑之前從這裡是走不出山野的,就算您真有事要辦,也請明日離山,讓永雋隨行相送。」
遊方笑了:「誰說我明天就走?我還打算在觀蘭台多留兩天呢,幽谷群山之美,恨不能賞盡啊!只是不欲打擾你等清修功課,而且為了賞此幽谷風光,蘭德午後還要在觀蘭台上做些準備,就算是答謝諸位,也送給永雋道友一個小小的驚喜。……責罰門人,是疊嶂派自己的事,也是你身為住持職責所在,蘭德就不過問了。今天日落十分,我邀你在觀外相見。」
原來他不走,只是自己出去逛逛,日落時分還約李永雋在觀蘭台相見,說是有答謝或小小的驚喜。李永雋鬆了一口氣同時又充滿好奇,將遊方送出雲蹤觀大門,小聲問了一句:「蘭德先生,你究竟要在這觀蘭台上做什麼?」
遊方微微一笑:「到時候你來,不就知道了嗎?請放心,總之不是掃興之事。」
聽見「掃興」二字,李永雋的臉色不由自主微微一紅,帶著歉意道:「我沒有召集疊嶂派眾弟子在觀蘭台迎候,就是恐掃了蘭德先生雅致,沒想到我永秀師兄出言莽撞,請您千萬不要計較。她可能並無惡意,只是不通人情,心狹口快。」
遊方不禁噗嗤笑出了聲:「計較?我行遍江湖什麼沒見過,這點小事有什麼好計較的?」然後又一指遙對觀蘭台如蘭花盆景般秀麗的遠峰道:「我是來賞風景的,如今風景就在眼前。有些小插曲的話,或可更成佳話,只看心中是否真有雅意。」
李永雋有些疑惑也有些期待的回到雲蹤觀中,隨即打電話通知了東來宮的郎繼升長老,說蘭德先生已直登觀蘭台拜山。郎繼升吃了一驚,趕緊說今日就請蘭德先生在觀中東院好生歇息,明日他將率眾弟子到雲蹤觀拜見。
李永雋的接著語氣很平淡的提到孟永秀出言無禮失儀,將受責罰。郎繼升又嚇了一跳,急忙追問經過,然後道:「你身為雲蹤觀代守住持,罰她是職責所在,我事後還會責問弟子。」
這天的清修午課,李永雋很有些心緒不寧,忍不住在想蘭德先生究竟在外面幹什麼?等到日落時分,夕陽在峰巒起伏的天際輪廓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輝,出岫輕雲飄蕩在觀蘭台外,潔白的雲朵也染上了落日的顏色,群山環抱的幽谷中一片雲蒸霞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