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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玉翀凝視著遊方,忍不住流露出驚訝之色,輕輕的問了一句:「遊方哥哥,你一點都不害怕?」
遊方終於笑了,這笑容很淡很淡:「心懷叵測的人不是我,糾結掙扎的人也不是我,我一直很坦然的面對這江湖中的詭秘莫測,害怕的人為何會是我呢?我只是不希望看見這樣的你而已!我一直記得你的外公,我此生的導師吳屏東先生,他當初離去時,面對的一切是他願意看見的嗎?但他老人家也是坦然無懼,做錯的人不是他,害怕的人自然也不應該是他。」
吳玉翀默然良久,終於說道:「遊方哥哥,那我們走,你如今的情況我很清楚,我不想傷害你,所以你最好……」
遊方打斷她的話道:「我明白,該來的總會來,人自在江湖飄,該認栽就認栽。為了你外公,我也會跟你走一趟的,走吧,此刻春風正好!」
遊方沿著麓湖岸邊向西行去,路過通往山莊的岔道口卻沒有轉身上山,而是向著白雲山深處的摩星嶺一路前行,臂彎里挽著吳玉翀,兩人的身形緊緊依偎在一起,就似一對親昵的情侶。
白雲山莊裡有遊方的人,還有尋巒與消砂兩派弟子駐守,兩座山頭之外,便是張璽新建立的尋巒派宗門道場所在。可是遊方這一路沒有遇到熟人,就算遇到了熟悉的人,見他與吳玉翀這個樣子恐怕也不好上前打擾,估計提前就避開了,還會在暗中偷笑蘭德先生的恣性風流。
摩星嶺風景區門口有車等著,司機是一個毫不知情的普通人,吳玉翀只是雇了他的車。遊方回到廣州就這麼無聲無息的被劫走了,一連十餘天誰都沒有他的消息。
……
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可能是風水秘法中最精煉、最平實、也是人盡皆知的一句口訣。
晉商曾在歷史上留下過濃墨重彩的印記,與這晉中山水也有割捨不去的關聯。開車經過靈石一帶直至綿山所在的介休,放眼四望會有一種莫名的滄桑感慨。一路行來隨處可見高高的黃土堆疊成的桌狀平原,頂平而四面陡,這樣的地貌被稱之為「塬」,在晉陝一帶很常見。
塬被水印風蝕分切出溝溝壑壑,土地很貧瘠,若是秋冬時路過,滿目的黃褐色,分外蒼涼。如今是晚春初夏情況略微好些,但也只有幾抹稀鬆的綠色,顯露出幾分生機。
也許正是因為這一帶貧瘠蒼涼的自然環境,才能孕育出晉商善於經營、吃苦耐勞的堅韌性格。晉商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就是從賣豆腐起家最終成為一代巨富的王氏家族,現留存的王家大院如今已是一個旅遊景點,當代地方政府打造的旅遊文化產業。
但是過了王家大院所在,進入了綿山,所見卻與這一路蒼涼的晉中風光反差極大。車進綿山口,山如刀削路若斧鑿,在懸崖峭壁上開鑿出的公路曲折蜿蜒,令人目眩、甚至會感到一陣陣的耳軟心跳,山路之奇險懾人心魄。
吳玉翀每過一省雇一輛新車,一路換了好幾輛車,還歇了兩晚,終於來到了綿山風景區,與遊方下車步行。她右肩上挎著坤包,左手挽著遊方的胳膊,如小鳥依人。而遊方欣賞著山川險美,神色平和,絲毫看不出他此刻是被一條美女蛇挾持,就似攜美遊山玩水。
山巒綿延直至於無盡處,小徑鋪石隱聽流水潺潺,翠木虬枝各自成景、生機盎然。景色讓人心曠神怡的同時,又能感受到一個「險」字運轉於天地山川間。山中的小道基本都是在崖壁上開鑿出的棧道,最險峻處甚至是七十五度的陡崖,這還是風景區的旅遊線路。
晉中一帶缺水,一般地方能有幾條小河就已經很難得,但綿山卻殊為不同。山間時常可見飛流激盪的秀水,《水經注》中就有「綿山石桐水」的記載。澗流穿行於雄山,或不見水影只聞水聲,或影影綽綽宛若嬌娘,或化為飛瀑水潭錯落。
如今世人談風水,或以為玄奇深奧不可解,或以為故弄玄虛皆無稽,殊不知其至理平實,就在隨手可得、隨行可遇的身邊。山川間的一草一木、塵世間的一人一物,皆是風水。其精髓不論可見不可見,亘存千古,而其傳承至今未絕,就看人如何領會。
劉黎曾在璇璣峰上發出三聲嘆問——「這百歲的情懷,淹留多少山河之嘆?」、「這千年的興衰,幽然多少人間細語?」、「這亘古的山川,見證多少滄桑輪迴!」
這是一代地氣宗師在臨去之前,對傳人留下的心盤印記。而下一代地氣宗師回想起師父的話語時,此刻不知會是怎樣的感受,是否會有另一番心境?
山西是著名的煤炭產地,圍繞綿山從介休到靈石一帶,有大大小小的煤礦,其中有很多是私人承包開挖的小型煤窯,風起時彌塵四散。近幾年這裡已經關閉了一批高耗能、低效率、污染嚴重的小型煉焦礦,否則的話這一路所見恐怕更是煙塵漫天。
進入綿山之後的環境反差如此之大,遊方終於有一種將氣喘勻了、想貪婪深呼吸的感覺。似是從塵土塬原恍然穿越到了江南青山秀水深處,這裡真是造化而成的修行洞天啊,難怪會成為歷代修士閉關清修之所。
他們從風景區旅遊線路進山,一路上還遇到不少旅遊團隊,遊方是第一次來綿山,對各個景點都很感興趣,跟著團隊聽解說,也就是俗話說的蹭導遊。吳玉翀顯得很有耐心,並不著急催他趕路,挽著他隨著各個旅遊團一起游山,帶路的反倒好像是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