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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
“……可是你有沒有替為師想過?”
唐棗沒有說話,只是抬眼看著她,這樣的師父,是她從未看到過的。師父在意她,遠比她認為的多的多。或許剛開始的時候,在師父的面前,自己只不過是一顆棗子、一個廚子,可是現在卻是不一樣的。
她能感受到。
“……為什麼不理為師?”他這么小心翼翼,這麼在意她的感受,一直告訴自己:忍著,碰不得,碰不得……小徒兒會生氣,她會害怕。
七萬年來,他從未低過頭,不管是何事,從來都是毫不在意,只要日日能酣睡,美食為伴,別的不曾放在眼裡。他為了讓她開心一些,特意帶她出來玩,費盡心思的讓她開心,就連有時候忍不住發脾氣,他都不敢說重話。
他怕她哭。
就是沒有當著他的面哭,也會一個人偷偷的哭。他是知道的。
唐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師父的聲音有些委屈,讓她忍不住心疼。一直以來,她以為自己已經夠乖了,可是這段時間,在那件事情上,她還是小心翼翼、有些猶豫。
她只是一個小小棗妖,饒是師父寵她,她也不敢恃寵而驕。她心裡時常告誡自己:別惹師父生氣,師父他……會不要你的。
她雖然尊敬師父,順從師父,可她同樣沒有真正的相信師父,更準確的說——她對自己沒有信心。
她一直認為,師父遲早有一日會厭倦自己,會找到一個新的廚子,或許還會收她為徒,或許還會讓她伺候著沐浴……還有,更多親密的事情。
可她不傻,此時此刻,師父話語間的擔憂,她能清楚的感受到。
積蓄了幾日的情緒,唐棗鼻子一酸,狠狠的撞進師父的懷裡,雙臂緊緊抱著他,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重羽卻是慌了手腳。他見過小徒兒哭,可是這麼傷心的,還是頭一回。他不知該怎麼安撫,只是感覺到心口處溫溫濕|濕的,那淚水在他的衣服上暈開,然後慢慢的,一點一點侵蝕著他的心頭。
小徒兒的雙手抱著他,他一直知道她力氣小,可是眼下卻抱得這麼用力,讓他的胸腔悶悶的,但是他知道,他喜歡這種感覺。重羽彎唇笑了笑,大掌撫著她的背脊處的長髮,一下一下的安撫著。
她哭得太傷心,如今正埋在他的懷裡小聲的抽泣,可憐巴巴的,讓重羽心都軟的一下糊塗,只想好好哄哄她,讓她開心。
“不哭了,嗯?”重羽低下頭,伸手揩著她眼睫上的淚珠子,原是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哭得紅紅的,像只小兔子。
重羽憐惜不已,俯身親了一下她的眼睛。
唐棗翕了翕鼻子,直往自家師父的懷裡蹭,輕輕嚷嚷了幾聲:“師父,師父……”
“為師在呢。”重羽柔聲道。
難得見小徒兒對自己這般的依賴,這極大的滿足了重羽的虛榮心,此刻若是小徒兒拿著刀子要將他的心掏出來,他只怕也會寵溺的揉揉她的腦袋,然後自己動手……嗯,怎麼能讓小徒兒做這種血腥的事情?
重羽抱著懷裡的小徒兒自榻上坐了起來,而後拿過擱在一旁的糖炒栗子,低頭問道:“餓不餓?為師給你剝栗子。”
唐棗沒有鬆手,抬眼看了一下師父,眨了眨霧蒙蒙的眼睛點了點頭。
重羽環著她,然後從紙袋子裡拿出一顆栗子,熟稔的剝了起來。唐棗靜靜的看著,師父的手修長好看,明明是做著最平常不過的事情,卻讓她直直的移不開眼。
這麼好的師父,是她的。
——是她一個人的。
唐棗彎唇。
剝好了一顆,重羽便遞給她,可是懷裡的小徒兒卻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樣,重羽伸手戳了戳她的額頭,輕笑道:“傻了?”
唐棗面頰一燙,張嘴咬住師父指尖的栗子,低著頭慢慢吃。大概是久了,栗子有些涼了,可是唐棗吃著,還是覺得栗子香香糯糯的,美味極了。
這幾日,她又何嘗沒有想師父?
可是她不敢,她不知道見到了師父該說什麼,她怕她一說話就又惹師父生氣。
——現在,唐棗不怕了。
唐棗將頭抬起來,而後鬆了鬆手,輕輕扯著自家師父的袍袖,嬌氣道:“師父,徒兒還要。”
這般主動差遣師父給她剝栗子,是她從未想過的……也是從來都不敢的。
“為師給你剝。”小徒兒要吃,重羽自然是樂意,又繼續剝了好幾顆,才餵飽了她。
唐棗溫順的依偎在師父的懷裡,清秀白皙的小臉上儘是饜足,好看的眸子不似平日低眉順目的模樣,而是亮晶晶的,儼然一個被寵壞的小姑娘。
“為師好嗎?”重羽挑眉。
伺候了這麼久,給句表揚總可以吧?
唐棗聽言,莞爾一笑,沒有任何的猶豫,雙臂攬上自家師父的脖子,親親啄了一下他的唇,眼中雖然還有羞澀,可卻是直白熱烈的很,聲音甜糯道:“師父最好了。”
原不過是想得到一句表揚,卻未料到有這般的獎賞。重羽心頭歡喜,一臉認真道:“那以後為師天天給你剝。”他不但會給小徒兒剝栗子,還可以給她橘子、剝石榴……
一想到之前氣若遊絲的小徒兒,重羽還是一陣後怕,眸若點墨,卻儘是柔情,“為師以後會對你好,不會欺負你,更不會凶你。所以小棗,以後若是生氣,就告訴為師,不要憋在心裡,好不好?”
這麼溫柔的師父,唐棗一時還不曾適應,垂了垂眸才小聲道:“可是師父……徒兒真的不想嫁給別人。”
這下輪到重羽呆住了,許久才認真嚴肅道:“為師何時說過要將你嫁給別人?”
燉棗記 第四十四章 :正經
——
唐棗抬眼看著師父,弱弱道:“師父那日不是說……讓徒兒嫁人嗎?”
重羽頓悟,他伸手捏了捏小徒兒的臉,哭笑不得道:“你以為,為師會讓你嫁給誰?”小徒兒都和他做了這麼多親密的事情,自然是要嫁給他。
若是他欺負完之後還替她找個夫君嫁了,簡直是禽獸不如。
怪不得會這麼抗拒,原來口中說的“不嫁”,是不想嫁給別人?
唐棗哪裡知道,一聽師父說讓她嫁人,這種事情哪裡容得了她做主。第一個反應便是不要,她不要嫁人。饒是師父不要她了,她也不想糊裡糊塗就嫁給別人。
“是為師不好,沒有說清楚,為師的意思是……”
重羽尚未說話,便聽得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唐棗轉過頭聽著外頭的動靜,似是萄萄的聲音,忙從自家師父的懷裡起來,道:“師父,徒兒出去看看。”
被打斷了,重羽心情不大好,可一想與小徒兒和好了,便是眉眼柔和,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點了點頭,“去吧。”
唐棗開門出去,卻見萄萄面帶笑容,拉著她的手激動道:“司竹沒事了,小棗,你隨我去看看吧?”
沒事了?唐棗眸子一怔,有些詫異。
剛才一直同師父說話,她都有些忘記之前發生的事了。她記得當時自己進了司竹的房間,司竹醒了過來,而後面色如常的同她笑。那時她毫無防備,可司竹卻是瞬間變了眼神,擒著她將她抵到牆上。
之後呢。
司竹咬了她的脖子,她便慢慢沒了知覺。只迷迷糊糊看到了師父,她分不清是真的還是自己的錯覺,醒來便已在師父的臂彎里。
司竹身重奇怪的蛇毒,頗為棘手,如今若是咬了她,那自己……唐棗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那處的傷痕已經不見了。她身上的傷口素來極難癒合,如今這麼快好了,那便是師父……是師父用了那個法子嗎?唐棗想到此處,不由得紅了臉。
唐棗看了一眼身後靜靜闔著的房門,心情歡悅,隨著萄萄去看司竹。
這幾日司竹皆是躺在榻上,可如今卻一身白袍立在窗前,她過去,司竹便轉過身。唐棗抬眼望著他的臉,還是如以前那般的溫潤如玉,雙眸澄澈如水,連看她的眼神,都是一貫的柔和。
不似那兩次看到的赤眸。
果真如萄萄說的,沒事了?
司竹沒事了,唐棗心裡自然是開心的,可還是隱隱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剛想開口說話,卻見司竹修長的指尖開出一片嫩綠的竹葉,抬手在空中寫字。
——對不起。
唐棗知道他為何說這個,忙笑著搖頭,道:“我已經沒事了,那件事情,你不必介懷。”她自然知道以司竹的性子根本不會傷她,只不過是因為那蛇毒,讓他一時喪失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