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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睜開眼睛,觸目就是嬋九那張帶點兒妖艷嫵媚的小瓜子臉,靠得極近,幾乎鼻子貼鼻子。他心都漏跳了一拍,下意識要臉紅,見嬋九神色不對,便問:“怎麼了?”
嬋九說:“先說你怎麼樣?能動了?”
寒山左右活動脖子,揮動胳膊,站起來跳了兩下,說:“似乎不礙事,只是有些提不起氣來,再過一夜就能完全恢復。”
嬋九說:“恐怕你沒辦法再等一夜了,你家出事兒了!”
然後她就把紅菱、青芝以及從青芝口中聽來的話都說給寒山聽。
最初幾分鐘,寒山的反應很符合嬋九的想像,她甚至擔心他下一秒就要暈倒,或者跳起來萬劍齊發把整個樹林的樹冠都削掉,或者把河裡所有的石頭一劈兩半。
但是這一陣子過後,寒山迅速平抑了情緒,臉上甚至帶著一種駭人的冷靜。
他又恢復了嬋九最初見到他的模樣:面無表情的俊美男子——只是更可怕。
“青芝和紅菱呢?”他平直地問。
“我帶你去。”
嬋九把他帶到了林中空地,撥開地上的雪和落葉。寒山掐了個“明”字訣,沉沉黑夜中,青芝和紅菱失去了生氣的臉出現在他眼前。
他默默看了許久,撿起那兩把被拋在一邊的殺人劍,對嬋九說:“我為他們挖個墓穴。”
嬋九說:“我也來。”
兩人花了大半夜時間挖墓,把青芝和紅菱埋葬。他們沒有樹墓碑,也沒有在墓穴上堆封土,而是把墓踩平踏實,鋪上枯葉蓋上雪,看起來和周圍一模一樣。
嬋九說起來討厭傷感的情景,但見泥土漸漸掩蓋了青芝清秀的下巴和紅菱可愛的圓臉,還是忍不住流了幾滴眼淚。
寒山說:“你不用哭,他們很快就會輪迴轉世,再次修仙,我也是這麼過來的。青芝再過四五年,還能想起你是他前世見過的最後一個人。”
他說得輕鬆,卻刻意掩飾了再次修仙中極為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接引人,即前世的師父。如果師父不在,無人接引,那轉世的劍仙很可能會以凡人的身份過一輩子,接引人是無法替代的。
師弟和師妹轉世去了,師尊又去了哪裡?青芝的遺言中並未提及他,老人家現在還安好麼?
寒山望著濃黑色陰鬱的天空,輕輕問:“嬋九,你看到青芝的劍沒有?”
青芝的劍?
嬋九想起青芝是駕劍來的,理應有一把劍。
她跑到青芝落地的地方,在雪地里翻找,不多時便找到了一把長劍,通體青白色,劍柄上刻著一朵栩栩如生的靈芝。她把劍遞給寒山,難過地說:“青芝死了,劍在也沒什麼用了。”
“是啊……”寒山握劍,慘然說,“不過至少能用它來找我的劍。”
劍仙之間是無法感應到對方的,因為劍仙入門的第一堂功課就是學會隱藏自己,包括隱藏氣息和行蹤。為了彌補這一點,同門師兄弟的劍之間能夠互相感應,青芝之所以能夠找到這兒,是因為他的佩劍感應到了寒山劍。
但劍的感應沒那麼精確,寒山劍落在樹林外的河裡,青芝卻摔進了樹林。
寒山深深地望對嬋九,說:“我找到劍後就上崑崙山,你則回自己華山的洞裡去。等我死後,與你的誓約自行解除,你的內丹便會回去,你從此就在洞裡潛心修煉,千萬不要再出來了。就現在,快走吧!”
嬋九咬著下唇,單腳腳尖在地上磨來磨去,她雖然是妖,好歹還知道講義氣,此時走了,和落井下石有什麼區別?可要去跳劍仙劍魔打架的刀山火海,又覺得不太敢……
“要不我陪你去崑崙山吧?”她說。
“胡說什麼,快走。”寒山不看她。
嬋九還想說話,這時,一陣悶悶的雷聲從地平線遠程傳來。
她仰頭望著天際。
冬雷並不常見,尤其現在根本不是雨雪天氣,更何況是晚上。雷聲隆隆,連綿不絕,震得地面都微微發顫。
“要下雨了嗎?”嬋九支棱起耳朵。
寒山搖了搖頭,突然扔開了青芝的劍,縱聲長笑,笑聲中憤懣悲涼交織,把嬋九嚇了一跳。
“你為什麼笑?”嬋九簡直擔心他要瘋了。
寒山笑完了,深深吸了一口氣,對嬋九喊道:“快跑!”
“啊?”嬋九說,“那個……我現在不想回去,我想幫你。能不能帶我去……”
“快跑啊!”寒山的表情從來沒有那麼嚴厲過,嚴厲到幾乎有些駭人,“這不是下雨打雷,這是我的天劫!我的五百年天雷劫!”
嬋九嚇得退了一步。
寒山仰天大笑道:“哈哈老天,你可真是待我不薄啊!天劫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挑這個時候!好吧好吧,既然你想,那就把我的元神收去吧!”
“嬋九!”
他轉向嬋九,急急地說:“天雷波及方圓數十里,只要不是凡人,必將難以倖免!你快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躲到河裡那些大石頭底下去!”
見嬋九還愣著,寒山怒吼:“跑啊——!你這個傻妖精——!!!”
一道閃電斜刺劈了下來,把他的臉映得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