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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行了禮,又喊了自己一聲“師姐”,伸手不打笑臉人啊,嬋九隻好不情願地還了一個禮,語氣也客氣了點兒:“華山思過崖不悔洞,我師父叫柳七。”
“哦,原來是柳七師伯的高徒。”青鬍子又問,“師姐怎麼稱呼?”
“嬋九。”
青鬍子說:“我叫青六,是哀牢山分水洞的,我師父叫白十一。我的一個師弟也來了,但是不在這邊,他叫赤十八。”
妖怪原本都是飛禽走獸,是沒有名字的,直到入門修仙才會由師父給取一個。師父通常是隨手擬一個字當做小妖的姓,用數字當做名,以示小妖在門派內的排行。
比如師父取名時看到一棵桃樹,小妖是他第三個徒弟,那小妖很可能就叫“桃三”;再比如師父想名字時被石頭絆了一跤,小妖排行老五,那“石五”這個名字八成就會被安在他頭上。
有的師父讀書多些,起的名字風雅,叫什麼星、月、雲、霧、清、荷……
有的師父壓根兒不識字,滿眼只看到驢屎馬尿,他的徒弟能從“狗大”一直叫到“狗十七”。
所以柳七的名字就很好解釋了,他入門那天把一根柳枝盤成帽子戴在頭上,而且排行第七。
至於嬋九,她出生的當晚母親就死了。柳七把她護在懷裡,仰頭望見一輪皎潔溫柔的明月,明月下面是莽莽的群山,山麓上樹木層層迭迭,秋風一過,沙沙作響。
嬋九雖然是柳七的第一個徒弟,但是柳七認為一個年輕母狐狸叫“嬋大”實在太難聽,還是叫“九”委婉些。反正他平生逍遙自在,最怕麻煩,估計也不會再收別的徒弟了,雖然這一個徒弟也簡直把他累得早生華髮,要死要活。
雖然不怎麼高興,但嬋九看在青鬍子喊柳七一聲“師伯”的份上,還了一聲:“聽說哀牢山位於南疆,師兄遠道而來,辛苦了。”
青鬍子狼妖說:“嬋九師姐,你我都是妖,我好心勸你,不要和那個劍仙混在一起。”
嬋九問:“為什麼?”
青鬍子說:“因為他快死了,恐怕死了還得連累到你。”
嬋九吃吃笑起來:“他也會死?你不知道他的厲害?再說他家裡後台硬著呢,你死了他都死不了!”
青鬍子也笑,但明顯笑得難看了,嗓門也高了起來:“話別說得太滿,不如師姐過了明天再看看?”
“明天?”嬋九問,“幹嘛?”
青鬍子一字一頓說:“明天這時候,世上就沒有崑崙派了。”
聽嬋九說到這兒,寒山渾身猛地一震。
察覺到他背部的僵硬,嬋九連忙安撫:“你別著急呀,臭狼嚇唬人的你也信?”
“你繼續……”寒山鎮靜道。
嬋九便繼續。
那會兒她問青鬍子:“什麼叫——世上再沒有崑崙派?”
青鬍子說:“走著瞧吧,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要是不信,就出樹林去看,看你那寶貝寒山是不是快被人打死了。”
其實那時候寒山完全占著上風,真論劍法,灰衣劍魔在他身上討不到半點的便宜。
見嬋九依舊滿臉不信任,青鬍子不懷好意地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後來,就發生了嬋九衝出樹林,指著灰衣劍魔高喊“殺死他”的一幕。
嬋九說完,總結說:“反正你也急不了,好好運功解毒吧。我自己就是妖,妖嘴裡說出來的話,十句只能信半句,崑崙派是劍仙第一大門派,怎麼可能一天時間就沒有了,就憑他那什麼青六、白十一、赤十八?給你師父塞牙縫都不夠!”
寒山苦笑:“還稱得上什麼‘第一大’,劍仙在上次仙魔大戰中慘勝,各門派都元氣大傷,有些甚至全員戰死。崑崙派上下加起來不過三十二人而已,除了師尊和我,未過二百五十年天劫的新弟子倒占了一多半。”
嬋九問:“哦?你們劍仙人已經這麼少了?”
寒山微點頭:“崑崙派三十二人,弟子三十人,掌門一輩還剩兩人,一位是我師尊玉清子,另一位是我師叔廣清子,我提起過他,他其實只能算是半個人了。峨眉派十九人,弟子十八人,掌門為頑石師太,同輩的還有銅岩師太。但是兩位師太在仙魔大戰中都受了傷,據說銅岩師太傷得還很重。蓬萊派只剩七個人,將近二百年未通消息了,也不知道他們收了新弟子沒有,蓬萊派的掌門明斷上人在仙魔大戰中戰死,現在的掌門是明見上人。”
他一邊說,嬋九一邊掰著指頭算:“這麼說,這世上的劍仙一共還不到六十個人?”
“還有些人算不得劍仙……”寒山想起了師叔廣清子身邊的啞巴。
嬋九開始覺得他們勢單力薄了,這世上妖怪雖然也不多,但各山各洞各海各島加起來好幾萬總是有的。可是又轉念一想,人多有什麼用,一盤散沙,人家一個打你們一百個。
過了一會兒,她見寒山已經入定,於是不再說話。
刺骨的寒風沿著空無遮攔的河道吹來,身上單薄的袍子抵擋不住,嬋九連續打了幾個冷顫。
見寒山坐得挺穩,她便把膝上依舊亂糟糟的縛仙網放在一旁,跳上岸去,到樹林裡撿枯枝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