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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才是石頭做的。”她掂量著後找到的那顆說,“難道先前那個是木頭雕的?”
她將兩個圓眼珠在手中搓來搓去,然後跳上房頂,借著明亮的月光,用美人蟒骨環小心翼翼地刮去圓球表面的黑漆。先刮的是重的那顆,刮出來果然是石頭,而且是本地山上最多的條紋石,又硬又脆,沒什麼特殊。
而輕的那顆刮出來一個藍瑩瑩的東西,非石非玉,非木非瓷,並且是個不規則形狀,製作坐像的工匠用泥土把它填成了球形。
“玻璃?”多虧她還知道這個名字,因為縣太爺家有兩件從海路或者旱路過來的小玻璃盅,據說價值連城,縣太爺有事沒事就拿在手裡把玩。
可是玻璃也比這個重啊,嬋九心想,畢竟那倆小酒盅她也沒少玩過。
她把藍色小塊塞進了腰兜,站起來升了個懶腰:“唉,找不到什麼冰參,我要去找寒山了。也不知道他在西山玩什麼,這麼久還不回來!”
她跳下屋頂,穿過竹林,在靜謐的月光里奔跑,經過縣城和村莊,經過田野和草廬。薄薄的輕霧從四面原野中升騰起來,她發現路邊添了許多新墳,甚至在離縣城不到二里路的地方就有亂葬崗,烏鴉和禿鷲盤踞在崗子上,無聲地撲騰著翅膀。
她想起在鎮虜堡外和柳七分別時,柳七告訴她,中原的戰亂已經起來了;她又想起寒山曾經說過,一旦劍仙與劍魔相鬥,凡間必有人伺機而動製造紛亂。
她並不太懂凡人為了問鼎天下你爭我奪的事兒,所見過的最尖銳的矛盾也不過是幾個妻妾爭寵,但她悲哀地想:我們這裡死人,凡間也已經開始死人了麼?余原縣城裡還一派歌舞昇平、安安樂樂的模樣,可不多久那些什麼征西軍、征北軍就要打進來了吧?城裡的百姓們怎麼辦?遠在城外的新媳婦怎麼辦?宋不謙清風寨里的那些兄弟們怎麼辦?
這世上哪裡有安樂窩呢?
她拍了拍有些昏沉的腦袋,繼續向前跑,她說:“等陪著師父和寒山去過了蓬萊,我們要去黃沙戈壁接宋不謙,然後一起回華山去,讓寒山把不悔洞的洞門封好,封上一百年、二百年,一直封到我們想出來為止,封到……”
突然她看到天上有一道白色劍光劃了過去。
“咦?寒山麼?”她轉過身來跑。可不久之後那道劍光又返回了,在她頭頂也沒作絲毫停留(應該是天黑看不到的緣故),繼續向前。
“……”她進行了折返跑。
跑啊跑啊她發現劍光又出現在上空,於是忍無可忍甩出了美人蟒骨環。昏黑大地上的小人雖然看不見,但蟒骨環自帶陰陽魚酷炫煙氣及琵琶聲效,還發現不了才有鬼!寒山在空中折了個彎,帶著勁風落在她面前。
“你瞎……”她話還沒說完,寒山就撲了過來,焦急地將她上上下下摸了一遍,一邊摸一邊連珠炮似的問:“你沒事吧?頭受傷沒?脖子受傷沒?胸腹呢?手臂和腿呢?腳踝怎樣?手指斷了?”
“……”嬋九用實際行動向他展示了一下強健且完整的身軀。
寒山撫著被捶痛的胸口出了口氣,放鬆下來:“太好了。”
“西山出什麼事了?”嬋九問。
“你衣服上為什麼有許多的血?”寒山又重新打量她,惱火地問。
“別提了,我那邊死人了。”她說。
“你不是要去幫空虛道士一個小忙麼,結果把誰害死了?”寒山見嬋九沒事略微安心,但聽說出了人命,依舊皺起了眉頭。
“他自己。”嬋九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但對坐像疑似玉清真人的事兒隱瞞不報),最後把那顆藍色小塊遞給他看。
“這是何物?”寒山問。
“千年冰參啊。”嬋九說。
“這哪裡像一株人參了?”
“說不定人參長到一千年就是這樣,來,讓我吃給你看看!”
寒山手推其愚蠢的額頭,堅定地阻止了她:“五千年人參也不會長成一塊藍色塊壘。”
嬋九跺腳喊:“那空夢派道士二百多年到底在幹嘛呀?千年冰參一早就被那個叫氣虛的祖師爺給吃了吧!”
寒山將藍色小塊還給她:“空夢派應該是藏寶了,否則不會有人專程去殺空虛道士,你真的沒看見殺人兇手?”
嬋九喪氣地搖頭:“既沒看見人,也沒看見兇器,因為當時空虛道士胡言亂語惹我不高興,我正在看別處。對了,你西山那邊怎樣?把我的洞府打掃乾淨了?”
寒山也搖頭,苦笑:“這個麼,要看幾年後能不能恢復。”
“什麼意思啊?”嬋九問。
寒山說:“嬋九,我似乎窺到一絲寒月的真相了,在羅剎海時我就將其淬鍊在劍內,竟然到現在才發現它的用途。”
“什麼真相?”
“你先跟我來吧。”寒山摟起嬋九的腰,御劍騰空。
兩人不久到了西山上空,嬋九向下望了一眼,說:“請問山頭哪兒去了?”
寒山咳了一聲:“山頭還在,只是樹木被削斷了。”
兩人落地,坡度平緩的小山頂上原本林木茂密,長滿了松樹、柏樹和楊樹,現在竟然一馬平川,所有的大小樹木都被削得只剩一根半尺來高的樹樁,連灌木和稍高些的草從都沒有逃過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