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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雙方合力,一時間卻竟也難以將迦樓羅保護下的雲煥置於死地。
高天之上風起雲湧,無數巨大的力量在交鋒、激烈而狂暴。諸天星辰黯淡,唯有破軍發出血一樣的光,緩緩逆轉——而東南角、一對並行而來的雙子星座流出雪亮的光,竟然沖入了北斗的分野。星盤大亂。
只不過一個時辰便該天亮。然而,這個夜晚、竟仿佛長得沒有盡頭。
那笙在地上奔逃,躲避著無數從天而落的火。
那些火,一朵一朵都是燃燒著的生命——一架又一架風隼被迦樓羅摧毀,拖著長長的火舌從萬丈高空墜落,掉落在帝都的地面上。到處都是火光,到處都是轟然爆炸的巨響,到處都是燃燒的房子和奔逃尖叫的人群!
苗人少女跟著那條文鰩魚急速的逃,穿越那些天火和地火。
好幾次,她幾乎在火場旁迷了路,多虧了文鰩魚及時的回身引領,才讓路痴成性的少女順利的從迷宮中逃脫。那笙氣喘吁吁地追隨著那一尾白光,看著那條通人性的魚兒靈活的飛來飛去,從火海內繞出一條安全的路來。
奇怪……在火里飛進飛出,它為什麼不會變成烤魚呢?跑得氣喘吁吁的時候,那笙還是忍不住好奇的想,一邊跑一邊走神——
就在那一瞬,她撞到了牆。
“哎呀!”她捂著額頭跌倒在地,昏頭昏腦地想要爬起來——然而,她忽然呆住了,就這樣坐在地上,怔怔地抬頭看著眼前那面白色大理石砌築的牆。
巨大的石牆光潔挺拔,從眼前一直往上延伸……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白色的石牆盡頭,是金色光芒,襯托在漆黑的夜幕底下宛如旭日。
那……那是什麼?那竟是伽藍白塔!
她、她居然不知不覺跑到了塔底下來了?
白塔的基座下空無一人,只有坍塌的廢墟堆疊,其間暗暗燃燒著火,充滿了不祥的氣息。那笙驚呼著四顧:飛魚呢?那條該死的飛魚呢!那個傢伙不但沒有正確地帶她逃離戰場,居然一路把她領到了白塔的基座旁來了!
白塔斷裂了一半,此刻依舊不斷有碎石從高空掉落,重重砸落在塔基旁。
那笙生怕被巨石砸中,連忙手足並用的爬開,一邊逃、一邊呼喚著那條文鰩魚——然而,那個龍神的信使此刻仿佛忽然從火海里蒸發,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再也顧不上什麼,一個人拔腳跑開。
“小心!”忽然間背後有人輕叱,一隻手伸過來,一把拉住了她的後襟。被猛烈一扯,那笙陡然失去了平衡,整個身體往後栽倒——同一時間,一塊巨大的石頭從天而降,擦著她的髮絲砸落,震得大地劇烈抖動。
那笙嚇得臉色蒼白,身體在一扯之下不受控制的往後仰跌,脊背仿佛碰上了牆上的一扇門,門順勢而開,她頓時骨碌碌的滾落下去。一時間天旋地轉,直到身體撞上了一堆軟軟的東西才止住去勢,吃力的抬起頭,發現自己已然到了一個不知何處的密室里。
她抬手撐地,掙扎著想起來,然而觸手之處粘膩而溫熱——她忽然明白了什麼,觸電般往後退,在高窗照進的微弱光線中抬起手掌。
血!果然是血!
地上堆滿了屍首,腥味瀰漫在這個秘密的甬道內。那笙失聲驚呼,來不及多想,沾著血的手指已經在地上劃出了一個圓弧,迅速地布置從書上看來的符咒。
“不用怕。”一隻手伸過來,捉住了她的手腕,“不是敵人。”
那笙一驚抬頭,微弱的光線中她看到了一雙碧色的眼睛,冷冽而寧靜,不帶絲毫敵意——這、這是……鮫人?方才拉了她一把的、居然是一個藍發的鮫人!
沿著台階,站著一排鮫人戰士,一個個身形高挑,束髮披甲,手裡握著銳利輕便的武器,在台階上分成兩列,嚴陣以待。他們的腳下橫七豎八躺滿了屍體,看裝束、居然全部是滄流帝國的戰士。
那笙只看得發呆——怎麼回事?這裡是白塔底下的什麼地方?怎麼會忽然冒出那麼多的鮫人?他們…他們來這裡幹嗎?
不等她弄明白,眼前有白光游弋而來——定睛看去,卻是那條忽然消失的文鰩魚。
“你!”那笙一把揪住了魚的尾鰭,怒斥。
文鰩魚吃痛,噼里啪啦拍打著雙鰭,扭動掙扎,啪的一聲居然捲起身子打到了她的臉上。那笙更是惱火,手指一錯,捏了一個剛學會不久的訣,便要從虛空里捕捉那條不稱職的文鰩魚:“該死的臭魚!你把我帶到什麼鬼地方來了?”
“是那笙姑娘麼?”忽然間,黑暗裡響起了一個清凌凌的聲音。
那笙嚇了一跳,等她側頭看去時,就看到黑暗的走廊深處,有一點浮動的光芒緩緩漂近——靈珠托在來人手心,青碧色溫潤的光芒里,顯出一個女子曼妙的身形。
“你是……”她訥訥地看著這個出現在塔底密室的藍發女子。
“我叫‘碧’,是復國軍暗部的人。”那個鮫人女子悄然來到她面前,躬身行了一個禮,“文鰩魚向我傳達了龍神的命令。”
“碧?”那笙明白過來,“噢,你就是龍神說的復國軍戰士麼?”
碧微微點頭,提著一物從黑暗深處走出,另一隻手裡有皎潔的光華。
那笙好奇的看著她——這個女子如此溫婉秀氣,怎麼看、也不像是會握劍的戰士啊!真是奇怪,外頭都打成那樣了,白塔隨時隨地會崩塌,這個復國軍的戰士、此刻跑到白塔底下來做什麼呢?
然而,就在這個剎那,她看清楚了碧手裡提著的東西,不由失聲驚呼。
碧從塔底走出來,一隻手裡握著一顆靈珠,照亮道路;另一手卻吃力的提著一個五尺長、三尺寬的匣子——那個匣子是玉石雕刻而成,周身布滿了繁複的符咒,仿佛在白塔倒塌時受了損傷,外表裂開了一條長長的縫隙。
這個匣子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殊,然而那笙只看了一眼,就覺得心臟狂跳起來——那、那是什麼?那個匣子,怎麼看起來如此的眼熟?這種花紋,這種符咒,她之前已經在雲荒大陸的各個角落看到過好幾次!
“大家快走吧,”碧吃力的將那個匣子抱在懷裡,對其他人開口,“白塔被撞得厲害,說不定馬上會徹底倒塌……我們得快些。”
“是!”鮫人戰士們紛紛領命,然而那笙卻沒有動,直直盯著她手裡的東西,忽地叫了起來:“六合封印!這是埋在白塔底下的封印……是那個臭手的身體啊!怎麼到了你的手裡?”
碧同時也變了臉色,霍然住腳,轉身凝視著這個異族少女。
——她是誰?龍神託付她看顧的、到底是誰?怎麼能一口就說破了石匣的來歷!
“你拿臭手的身體做什麼?”那笙脫口,看著鮫人女子,“你……你準備拿他怎樣?”
她握緊了雙手,擺出一副警覺的模樣,如果對方想對真嵐的身體做什麼壞事、她就準備衝上去阻止——然而,她卻忘記了自己手上此刻已經不再有皇天神戒,也不可能再有什麼力量可以臨時庇護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