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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餓不餓?”她好容易找到了話,“出去了半夜,都沒吃東西。”
“吃不下。”炎汐低聲。
“那麼……要不要先休息?”她陪著小心。
炎汐搖了搖頭:“睡不著——怎麼可能睡的著?”
說到最末,他的聲音陡然提高,一拳擊在案上,霍然抬起頭。那笙被他眼裡密布的血絲嚇了一跳,他重重拍案,仿佛心裡有難以壓抑的殺氣和憤怒,嘶聲:“怎麼可能睡的著?!他們、他們都在大牢里!我怎麼能睡的著!”
“噓……”那笙生怕他驚動了店裡其他人,連忙按住他的嘴。
炎汐沉默下去,不再說話,只是側臉看著黎明前黑暗的夜空,身子微微發抖。
“海魂川斷裂了——泠音出賣了同族,湄娘受不住拷打而招認,在葉城的所有復國軍都被牽扯進去,埋伏了上百年的海魂川幾乎被破壞殆盡。”許久,他才開口,“我本來是想過去營救他們出來的……可是,守衛太森嚴了,我根本沒辦法帶出他們。”
他搖了搖頭,神色苦痛。
“那……我們慢慢再想辦法?”那笙低聲,捧著腦袋冥思苦想,“或者回頭問問蘇摩和真嵐——他們本領大,應該有辦法。”
“不,不能拖延了,”炎汐低聲,“我無法帶他們出來,只有殺了他們!”
“什麼?”那笙大吃一驚,瞬地從座位上躍起,幾乎打翻了茶盞。
“我把關在死牢里的復國軍全殺了……只有殺了他們,讓他們不至於在酷刑之下泄露出更多秘密——巫羅那個傢伙,論卑鄙比辛錐更甚。”炎汐喃喃,肩膀在劇烈發抖,“他們哀求我動手——因為不願意承受更多非人的痛苦,更不願如湄娘那樣成為叛徒。”
“沒有別的選擇。”他側過頭看著夜空,燈火映照在俊秀的側臉上,一明一滅,聲音低沉,“所以,我成全了他們。”
他解開了隨身帶回的包裹,血腥味迅速瀰漫。那笙一眼看去,忍不住失聲尖叫,驚懼地往後退了一步——十幾顆新挖出的心臟,在燈下微弱地閃著血的光澤。
“不要怕,這都是戰士勇敢的心——既便是在被殺的一瞬間,都沒有人發出一聲哀鳴,”炎汐的手輕輕拂過那些尤自柔軟的心臟,聲音深不見底,“放心,我會將你們的心放入大海……我們會一起回到故鄉去。”
“……”那笙不知說什麼才好,只覺的心裡難過已極。她默默走回來,竭力不去看那一堆可怕的血肉,怯怯靠著炎汐坐下,悄悄拉住了他的衣角。
“其實都一樣……都一樣。”炎汐喃喃,看著東方的天際,“聽說澤之國的總督高舜昭前幾日也死於冰族刺客之手……我想,在那一刻,他的心情應該和湄娘他們一模一樣吧?只是,如意夫人又該是怎樣的心情?——我不敢想。”
炎汐沒有再說話,在黎明前的黑暗裡閉上了眼睛,長久地沉默。
那笙不知怎樣才能安慰他,想了許久,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從背後抱住他的雙肩,將臉頰貼在他肩膀上。炎汐的肩背是冰涼的,有著鮫人一族特有的溫度,她第一次發現他是那樣的清瘦,多年來的艱辛血戰幾乎令他心力交瘁。
兩人就這樣靜靜在房間裡坐著,一直到外面天光轉亮,街上出現人聲和腳步聲。
“炎汐,”那笙終於坐不住,悶悶地出聲,“我餓了。”
枯坐一夜,復國軍左權使終於回過神來,有些歉意地勉強一笑:“好,去吃早飯吧。也累了你一夜了——等吃完了早飯,我們該去做正事了。”
“正事?”那笙走到門口,吩咐小二將早點送來,回頭詫異。
“昨夜見了湄娘,她死前跟我說了最後的秘密,”炎汐蹙眉,眼神里仍然有苦痛,“她說她平生嬌貴慣了,熬不過用刑,做了對不起復國軍的事情,牽連出不少同伴——但好歹,總算還咬牙守住了最後的秘密。”
那笙愕然——湄娘招供了整個海魂川的暗線,卻死守這最後一個秘密不放,想來其中必是極大的干係。
炎汐緩緩開口:“是湘——她把湘和西荒來的霍圖部人,藏了起來。”
“湘?霍圖部?”那笙卻對這兩個名詞都陌生,不知所以。
“居然還活著。了不起,真了不起啊……”炎汐搖頭苦笑,“碧前幾日帶回了如意珠,但隨著右權使前去西荒的復國軍全數犧牲,沒有一個人返回——除了湘。我們都以為湘受了那樣的重傷,肯定遲早會在星海雲庭病逝。但是,她居然還活著。”
炎汐闔上眼睛,喃喃:“如果帝都內那個人知道,一定會恨得發狂吧?”
“帝都內的人?誰啊?”那笙聽得一頭霧水。
“雲煥。”炎汐冷冷吐出了兩個字,睜開眼睛長身站起,“好了,不說了——那笙,我們趕緊出去吧,聽說那些西荒霍圖部的人一直在找你。”
“找我?”那笙更加詫異,跳了起來,跟了出去。
“應該跟六合封印有關。”炎汐低聲。
“真的?“那笙失聲驚呼——原來最後一個封印是被藏了起來,難怪遍尋不見。
“湄娘一直咬牙守著的就是這個秘密。”炎汐茫然地喃喃,看著外面,“空海之盟……她應該也是恨空桑人的,但是,居然能為他們保守秘密到最後,不惜犧牲了自己。”
那笙走在葉城街道上,抬頭仰望著天空里密密麻麻的風隼,倒吸了一口冷氣,“天啊……好可怕。那麼多軍隊堆在這裡……一打起來,這個城市就完蛋了!”
“別亂看,小心引人注意。”炎汐低喝,帶著風帽低頭匆匆趕路。
那笙連忙低首,嘀咕:“啊,乾脆用隱身術得了。”
星海雲庭還在數里之外,炎汐想了想,看著街上隨處可見的巡邏兵馬,點頭:“也好。”
在一個寂靜無人的街角,起了一陣清風,兩人身形旋即消失。空空的街道上,只有一股風無聲無息地往前流動,一路穿過那些林立的刀兵和巡邏的軍隊。
星海雲庭門外,依然有重兵把守,清風繞側而過。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面已然是一片荒蕪,昔年歌舞昇平紙醉金迷的地方,如今荒涼而破敗,箱籠翻倒,貼滿了封條,寒風從戶牖間呼嘯穿過,依稀還有血腥味不曾散盡。
狼藉滿地的室內內,兩個人悄然現出身形,默然而立。
“真慘啊。”那笙回顧這個華麗的內堂,地上血跡隨處可見,不由喃喃。
她低頭看在自己的手指——皇天神戒還是沒有反應,在光線黯淡的室內不見一絲光芒。她不由有些遲疑:“炎汐……真的是在這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