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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鬍子眼睛一瞪,咒罵道,“小兔崽子,真是廢物,洗幾件衣衫,就給我裝病,請什麼大夫,病死就扔出去。”
辛巴一再聽人說誠兒病死,加上這一日所受的委屈,徹底爆發了,眼睛通紅的猛然跳起來,拼死揮拳砸向林鬍子,“我誠哥死了,我要殺你全家陪葬,我要滅你九族。”
他本就沒了內力,又餓了一日,雖然因為氣怒,爆發了一股猛力,但是哪裡是林鬍子這老江湖的對手,不過幾下就被打趴在地上。
林鬍子抬著小船一樣的大腳,死死踩著他的背,惡狠狠罵道,“小兔崽子,你倒是橫啊,還敢跟大爺動手,你也不看看這是誰的一畝三分地。痛快老實給我好好幹活,否則,大爺我活活抽死你。”
辛巴只覺肋骨都要斷了一般,喘口氣都疼的厲害,他雙手緊緊抓了地上的青磚,咒罵道,“你會後悔的,以後…你磕頭磕死了,我都不…不會饒了你,就算我們死了,也會有人來找你報仇的。”
林鬍子聽他嘴硬,還要再加上幾腳,卻突然想起昨晚范飛的話,畢竟收了人家銀子,做活打罵也就算了,萬一真弄死了,可也不好交代。於是,他皺著眉頭,從懷裡掏出一隻小瓷瓶來,咣當扔在辛巴手邊,“小兔崽子,今日就饒了你,你們死了大爺也少人做活兒,這藥拿回去塗,塗完要是再死了,就是他命不好,可不是大爺不照管。”說完,轉身進了屋子,繼續飲酒作樂。
辛巴掙扎著爬起來,好似把生平所有恨意都聚在眼裡了一般,死死盯了那屋門半晌,握著瓷瓶一步一挪,忍著身上無處不在的疼痛,走回那間大屋子。
誠兒還是那般躺在大鋪板上,身下是爛黑的稻糙,旁邊那碗粥水也不知被誰喝光了,只剩空碗扔在那裡,辛巴鼻子一酸,眼淚噼里啪啦就掉了下來,上前抱著他大聲哭了起來。
旁邊的孩童聽得他哭聲里含著無盡的委屈擔憂,一時也被勾起里心裡的苦痛,有些發起了呆,有些也跟著啜泣起來。
離著辛巴最近的是那個白日裡鑽桶的孩子,他猶豫了半晌,慢慢蹭了過來,碰碰辛巴的胳膊,低聲說道,“別哭了,我這裡還有半碗粥,你喝了吧。”
辛巴沒想到還有人會同他說話,讓出本就少到可憐的吃食,於是抹了淚水,低聲問道,“你不餓嗎,你留著吃吧?”
那孩子慘白的臉上勉強露出個笑意,剛要說話,先前說過話的那大孩子卻抻著脖子看過來,嗤笑道,“他是鑽桶的,吃多了胖了鑽不過去,林閻王還不抽死他。怎麼?你不喝,就端過來給我!”
辛巴回身狠狠瞪了那大孩子一眼,那眼裡的兇狠之色,嚇得那大孩子忍不住向後縮了縮,嘴皮子動了動,最後還是沒敢再出聲。
辛巴道了謝,接了粥碗放到一旁,然後開始解誠兒的衣衫,準備幫他上藥,那瘦弱孩子卻攔住了他,“這傷口要先洗乾淨才能擦藥,否則還是會爛掉,以前小三子就是這般…”
他話沒有說完,辛巴卻也聽明白了,滿臉都是恐慌,解著衣帶的手怎麼也不聽使喚了。
那孩子眼裡閃過一抹悲哀,伸手推了推他,“你去打盆井水來,我替他解衣。”
辛巴忍著眼淚,立刻起身奔出門去,好在那洗衣的木盆還沒有被收走,他連忙打了滿滿一盆水端進去。
誠兒的衣衫已經被解開,墊在身下,上半身和臉色一般燒得通紅,顯見這場熱發的極嚴重。辛巴死死咬著下唇,撕下自己裡衣的下擺,一點點沾了冷水,擦去那些他後背和胳膊上那些鞭痕沾染的血跡和髒污,然後輕輕抹上瓷瓶里的藥膏。
那孩子一直在旁邊幫著忙,最後又端了那半碗粥,同辛巴一起慢慢餵著誠兒喝下去。
辛巴重新給誠兒穿好衣衫,投了濕布巾放在他頭上冰著,然後感激的說道,“謝謝你,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瘦弱孩童坐在一邊,扯了根爛稻糙擺弄著,“我從小就被賣出來,流落了多少家,也不知道姓什麼,別人一直都喊我小狗子。”
“小狗子?今日謝謝你出手相助,我,木君鈺,記下了,他日定有厚報。”
那孩童在這院子裡被關了快一年,也曾逃跑過,但是都以一頓毒打告終,所以根本不相信辛巴他日有何厚報,但他也沒反駁,苦笑著岔開話頭兒,“你姓木,你的名字真好聽。”
“那當然,這是我媽媽給我取的,我媽媽希望我能長大能成為坦蕩君子,溫潤如玉。我哥哥和妹妹都姓歐陽的,只有我跟了媽媽姓,我媽媽最疼我,會做好多好吃的,會變出無數新奇東西,會…”
辛巴說著說著,再次泣不成聲,淚珠子像夏日最急的雨,帶著最真切的悔意,噼啪砸在板鋪上,原來他急於離開的家,是世界上最好的所在,常常抱怨的媽媽是最疼他的人,原來世界真如媽媽所說一般險惡,他當初是多麼的不知道天高地厚,媽媽被他那般頂撞要有多傷心,原來他是那般不孝…
“媽媽,辛巴想你,辛巴想回家,辛巴錯了,媽媽,你在哪兒?誠哥病了,辛巴害怕…”
小狗子拍著他的背,聽著他嗚咽,也跟著掉眼淚,“你還有娘可以想,我都不記得娘是什麼樣子?”
“等我們出去了,我帶你去我家,我家的房子是全百花最漂亮的,我家山上有大片的果子林,想吃什麼果子隨手就摘,我媽媽像仙子一樣溫柔,會做世界上最好吃的飯菜,我新爹爹和叔伯們武藝最高,到時候我求他們教你劍法,誰再欺負你,你就拔劍殺了他。”
小狗子擦擦臉上的眼淚,跟著點頭,說道,“好,到時候我一定好好學。”
兩個人就這般坐在越來越黑的屋子裡絮絮叨叨說著話,不時換水,給誠兒換布巾,周圍慢慢響起其它孩子的呼嚕聲和夢語。
漸漸兩人也抵擋不住睡意,辛巴緊緊抱著誠兒,小狗子依偎著他,三個孩子半靠在牆上睡去。
這時,屋頂房梁的陰暗處,突然伸出一隻乾瘦的手,迅速撒下一把藥粉,靜待了片刻,一瘦小,一魁梧兩個人影就落了下來,那魁梧之人,立刻奔到辛巴三個旁邊,心疼的手指直哆嗦,焦急說道,“小公子啊,怎麼才一日就被打成這樣,我要把那林閻王剁成肉餡,這可怎麼跟夫人交代啊。”
那瘦小身影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兒,才湊過來,低聲罵道,“好了,笨牛,快辦正事,再耽擱下去,別把誠公子燒出毛病來。”
憨牛狠狠瞪了他一眼,“還不是你,沒看好小公子們,早知道就我來盯著了,怎麼能讓人把他們打成這樣!不行,我現在就要去殺了他,給小公子報仇解恨!”說著他就要提刀出去,卻被瘦猴一把攔住,急得直跳腳,說道,“哎呀我的祖宗啊,你就別犯傻了,快救小公子是正事,那該殺的以後在慢慢收拾不遲。”
說著他就分開三個孩子,把渾身和火炭一般的誠兒放在憨牛懷裡,然後,解開背上的背包,用匕首挑開底層的夾層,露出裡面的塑膠袋,把裡面的令牌銀票重新塞回去,只拿了藥片,輕輕掰開誠兒的嘴巴,兩指一捏,藥片就變成了粉末簌簌落下去,憨牛立刻把水瓶湊過去,慢慢灌進小半瓶。瘦猴扯過袖子給誠兒擦去臉上的水跡,憨牛又接著給辛巴灌水,最後瓶里還剩了兩指高,他指了小狗子,“這孩子是個仁義的,這水給他也喝一些吧。”
瘦猴不置可否的揮揮手,憨牛就麻利的抱起小狗子灌完水,然後收了背包。
兩人守著三個孩子,一直到天色將明,誠兒徹底退了熱,辛巴和小狗子臉色也不錯,他們才長長舒了口氣。
憨牛死活要繼續蹲在房樑上留守,瘦猴苦口婆心的勸,“誠公子已經退熱了,又喝了泉水,就是餓上幾日也沒事,你就是守在這兒也頂多是看著小公子們做活兒,你萬一忍不住脾氣跳出來,豈不是壞了老爺和夫人的一番苦心。”
可惜憨牛就是聽不進去,最後氣得瘦猴跳起來狠狠拍了他的腦袋,然後拎著他往門外拖,憨牛見扭不過他,就想伸手掏出背包里的雞腿和饅頭扔下,可惜也被瘦猴苦笑著截了下來。
辛巴和誠兒平日是喝慣泉水的,所以,效果也不是太明顯,倒是那小狗子,身體虧損的厲害,被泉心水蘊含的豐沛靈氣洗滌修補滋潤,睡夢中簡直就像是三伏天吃了塊冰一樣,渾身上下舒慡極了。
他早早睜開眼睛,一骨碌爬起來,只覺身上輕快許多,扭頭見辛巴和誠兒躺在旁邊,記起昨晚的事,連忙伸手去摸誠兒的腦門兒,觸手之下並無熱意,就急忙伸手去推辛巴,“木大哥,木大哥,快起來,你哥哥不熱了。”
辛巴睜開眼睛,尚有些茫然,聽得這句,立刻清醒過來,也伸手去摸了誠兒腦門,然後立刻趴在誠兒身上,歡喜的哭了起來,“太好了,誠哥,你死不了了,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