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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得這血氣,同樣在看清拂珠的臉後,便有些神色不太好看的嬴魚當即神色變得愈發難看。
他甚至顧不得在場諸多的新弟子,直接站起身斥道:“誰將他放出來的?還不快送回去!”
無人答話。
只能聽得那腳步聲漸行漸近,已是到得主殿前。
血氣愈發濃郁了。
隨之而來是赤焰般的極熱,與寒泉般的極冷,這兩者糾纏交錯著,主殿地面很快便顯出碧綠和冰白兩種顏色,刺目之極,也奇異之極。
不過更奇異的,當屬帶來這顏色的人。
那是個已有百年之久,都不曾踏出燕骨峰半步的人。
他仍穿著玄衣,然那玄衣卻透出濃重血色,隨著他一步步地走,能很清楚地看見有殷紅血液一滴滴順著淌落下去。他右邊手臂的廣袖有些空蕩,細看竟是少了只手。
再看那命脈處盡數纏著靈力鎖鏈,鎖著他境界的同時,也鎖著他的軀體,於是本該第一時間便到來的他,直至這時方趕到主殿。
他緩步走著,碧綠火焰與冰白水浪在他足下翻騰,貪婪吸食他流出的血。
他沒在意,只走入主殿,在拂珠面前停下。
須臾開口,嗓音是烈火灼過的沙啞。
“你可願拜我為師?”
第37章 半步
猶如天塹。
拂珠抬頭。
是烏致。
先前見他化身時還沒怎麼覺得, 現下真見到他本尊,僅這麼一個照面,拂珠就覺那極熱與極冷侵襲而來, 讓她半是混沌, 也半是清醒。
混沌得想立刻拔劍殺了他,清醒得試圖壓下那滿腔恨意,以免被覺出端倪。
可到底也沒拔劍,更沒能壓下去。
她仰首看烏致,無法言明的情緒浮現在她眼底, 重重疊疊, 又沸沸湯湯。她漸次看過他的玄衣, 看過他的斷腕,看過他的命脈, 最後目光停在他背上的七弦琴上。
這把琴還在啊。
她以為他早就送給楚秋水了。
最終她看向他的臉,恍覺一百年其實還是很長的, 他與以前不一樣了。
至少百年前的他,再狼狽, 再落拓, 他也從未這般神容疲憊,眉眼透出深切的忐忑與不安。
他忐忑什麼,又不安什麼?
過去那百年裡, 他習以為常地掌控著她,對她從來都是高高在上地予以一點施捨,他何曾用過這種眼神看她。
而今她已非過去的那個她,他卻這樣看她——
他將她當成了誰?
拂珠想著, 往後退了半步。
這半步猶如天塹, 那相生相殺著的水火再碰不到拂珠。
她便隔著這半步距離, 答道:“不願。”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引起陣無論如何都抑制不住的騷動。
看出拂珠與那位長得像的還好,聽到拂珠的回答皆不約而同地鬆口氣;沒看出來的則倒抽一口涼氣,覺得這拂珠莫非是不知她面前的人是誰嗎?
那可是烏致尊者!
縱使關了百年的禁閉,但尊者就是尊者,整個中界最為頂尖的存在,這等境界別說收徒了,尋常人能得他隻言片語的指點,都要感激涕零大喜過望,她卻直接張口拒絕……
連尊者都入不得她的眼,她想拜誰?
當是時,無數道目光匯聚到拂珠身上,主殿內氣氛驟然變得緊繃。
烏致也在看拂珠。
說準確點,打從進入主殿的那刻起,烏致的視線就全然黏住了般,未從拂珠身上離開過一絲一毫。
這樣密切的關注,不止嬴魚在死死盯著他,周身靈力緩緩波動,隨時都可出手,除北微以外的諸位峰主長老也各自蓄力,只待變故到來。
——早先便有過像今天這樣的場面。
那是許多年前的某日,被關在火牢里的烏致突然對外傳音,讓素和問柳將他的琴取來。
彼時素和問柳剛養好鞭笞的傷,聽到來自燕骨峰的傳喚,素和問柳沒有多想,只道能趁此機會見主人一面也好,便立即取了那把無名的七弦琴,拖著尚有些虛弱的身體去燕骨峰。
原以為此行只是為了送琴,熟料剛到燕骨峰下,就見本該在固定範圍內的極天碧炎陣竟四處彌散,看守火牢的燕骨峰弟子在天火與天水中掙扎,死傷不明。
素和問柳當場便驚呆了。
然而沒等她出手救人,也沒等她將此地狀況傳音出去,就聽有誰道:“給我。”
聽出是烏致的聲音,素和問柳抬頭,不及驚喜,就駭然地望見動盪不堪的火牢中,到處肆意著的水火下,烏致一雙眼布滿血絲,彷如走火入魔。
那目光森然極了,陰鷙到可怕。
他伸出完好的左手,重複道:“給我。把琴給我。”
看清他左手不知挖了什麼,血肉模糊著,嶙峋白骨暴露在空氣中,素和問柳下意識後退,抱著琴囊的手也不自覺顫抖。
“給我,”烏致只說這麼一句,仿佛那七弦琴是他唯一的執念,“把琴給我。”
素和問柳喃喃道:“主人,你怎麼……”
話未說完,烏致手腕一震。
頓時“嘩”的一聲,阻攔著烏致的那根火柱從中生生斷開。
烏致順勢往前,他人嵌入縫隙中,左手因此伸得更遠,尖銳白骨幾乎要戳到素和問柳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