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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確定彼此都沒聽錯,神情不由更加怪異。
多日不見,凝碧道君被罵成那樣,結果她不僅沒動手,居然還贊同地說很對?
——她這是終於想通了?
修士們看向拂珠,就見拂珠已重新舉步,沒再理會那女修。她一襲青衣既雅且淡,眉眼也是淡的,頗有種雲舒雲卷之意。
連同那把亂瓊劍也安安靜靜,絲毫沒有要出鞘的跡象。
修士們沒忍住,暗中傳音竊竊私語。
“我觀今日凝碧道君,竟似已看破紅塵?”
“怕不是被烏致尊者傷透了心。”
“肯定是因為那個喚作楚秋水的凡人。過去哪次開宴不是凝碧道君迎客,今次竟是烏致尊者的琴侍帶著那楚秋水迎客,連這場地也整得花里胡哨,半點兒仙氣都沒。我剛到的時候還以為走錯了,差點沒扭頭出了楚歌峰。”
“我也是。”
“亦然。”
“百年痴心,終不敵青梅竹馬,可嘆,可嘆。”
“所以凝碧道君是不是快和烏致尊者鬧掰了?”
“鬧掰了好啊!俗話說近水樓台先得月,烏致那廝不想得月不說,還反將皎月推遠,這擺明了是在給我機會。我現在就等他和凝碧道君鬧掰那日,必是我與道君喜結連理之時。”
“嚯,你可真敢做夢,明明是我與凝碧道君結為道侶!”
“慎言!當心烏致尊者在聽。”
“說得是。噓,噓。”
傳音到此為止。
有年輕的修士麵皮薄,偷偷覷了眼上首的烏致,又覷了眼已經落座的拂珠,裝模作樣地咳了聲,方繼續品酒,渾然什麼都沒發生過。
完全不知這些修士個個瞧著都是端方君子,實則背地裡什麼亂七八糟都敢說的拂珠正屏退為她斟酒的婢女,她自己來。
酒壺是白玉制的,玲瓏剔透,隱可見其中淡淡的紅。
拂珠輕輕晃了晃酒壺。
顏色還行。
她開始斟酒。
美人挽袖,素手皓腕,赤紅酒液汩汩流出,簡簡單單的斟酒被生生斟出一股子韻味來。
這一幕看得年輕的修士們無不麵皮發紅,心跳失序,嗆酒聲此起彼伏。和拂珠之間僅隔著個楚秋水的烏致也終於將目光轉過來。
以往烏致只消輕輕一瞥,時刻關注著他的拂珠必然會予他回應。
可今日,她自顧自地斟酒,直至斟滿了,她舉起酒盞輕嗅,期間竟一直沒給回應。甚至她從頭到尾都沒給烏致半個眼神。
烏致收回目光。
他垂眸看著案上空空如也的酒盞。
以前都是她為他斟酒。
她說每種酒各有各的特性,有的酒講究器皿,有的酒講究時辰,如果亂了特性,喝起來就少了那麼點意思。為此她往凡間跑了幾趟,又去請教擅於品酒的修士,將該學的都學了後,她笑吟吟地給他斟酒,說以後喝酒,她一個人就能給他撐場子。
“我會很多的,你別總帶素和出門,”她對他說,“不如帶我,我比素和有用多了。”
——她以前常吃素和的醋。
如今倒不怎麼在意素和,反倒在意起秋水。
記起先前在越女峰,她那句楚秋水呢,烏致道:“素和。”
素和問柳近前:“主人有何吩咐?”
烏致道:“將那人逐出楚歌峰。”
那人?
適才那個罵凝碧道君的女修?
不知素和問柳想到什麼,端莊肅穆的表情險些沒能繃住,心下驚濤駭浪更是久久難平。不過很快,素和問柳悄然走下台階,去找那名女修。
眼見那名女修被素和問柳帶離宴席,楚秋水咬咬唇,小心翼翼地喊了句凝碧姐姐。
拂珠循聲側首。
按說以拂珠坐的位置,她這樣側頭時,完全可以和烏致對視。
但很顯然,她只看著楚秋水。
那等專注,好像她除了楚秋水之外什麼都看不見。
許是有些受不住這目光,楚秋水往烏致那邊靠了靠,意料之中的沒能挨上。她只好停止做無用功,道:“凝碧姐姐,我有事想同你說。”
拂珠道:“楚姑娘有話請講。”
楚秋水遂起身,到拂珠身邊坐下。
拂珠沒動。
同坐一張案後的距離已足夠近,楚秋水卻猶覺不夠似的再湊近了些,方以對修士而言根本起不到隱蔽作用的耳語小聲道:“凝碧姐姐,剛才說你的那位修士,她其實,她沒有帖子。”
拂珠當然知道那女修沒帖子。
她傻了才會把手下敗將請到自己眼前。
楚秋水道:“原本我看她沒有帖子,不想讓她進來,但素和姐姐說來者皆是客,允她入席……是我不好,沒能攔著素和姐姐。”說著淚盈於睫,儼然自責得很,卻又仿佛意有所指,“早知那位修士不是什麼好人,我拼死也要攔住。”
拂珠沒接這話。
接話的是送完女修回來的素和問柳。
顧不得思索自己是哪裡得罪了楚秋水,怎麼楚秋水突然針對自己,素和問柳一身冷汗地迅速上前,朝拂珠重重拜下。
“道君明鑑,當時來客太多,素和分身乏術,實在沒法留意都是誰沒帖子。素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