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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圍觀完,他真就跟個看客, 只差鼓掌了。
“聽聞拂珠師妹奪得天驕之名, 特意過來看看, ”銀髮的少年如是道,“看完便要走了。”
拂珠一聽就明白,還真應洛夷川所言,將離有意認主。
但也只是有意而已。
現如今的她不過剛剛修煉至築基期,在同輩之中或許有點名氣,也能被贊上一句天驕,然而真論起來,她充其量就是個尋常劍修,且非常弱小,在將離眼裡委實算不得什麼。
將離出身上界,上界劍仙何其多,劍意勝過她的比比皆是,更別提他那兩位至親,他從小耳濡目染,眼光高很正常。
所以他說的看看,就真的只是看看。
換作她,能在對方尚且弱小之時留意到就已經不錯了,還談何特意看看。
想清楚這些,拂珠沒說請殿下留步,更沒說別的模稜兩可的話,只道:“上次的事還沒謝謝殿下。”
“上次?”
將離想了想。
身兼數職,平時又得修行,他實在太忙,否則白日就過來看拂珠的最後一戰了,豈會等到這麼晚的時候才來。
至於上次的事……
終於想到那已經隔了好些日子的宗內比試,將離道:“舉手之勞,當不得謝。”
拂珠道:“那洛少主……”
那給洛夷川送謝禮,也是舉手之勞嗎?
話沒說完,就聽將離道:“洛夷川不知道我來。”他身形漸漸淡去,僅餘細微劍吟殘留,“走了。”
音落,身形徹底淡去,他離開了。
拂珠眨眨眼。
這位殿下果然很神出鬼沒。
及至那殘留的劍吟逐漸平息,拂珠想她該回越女峰了,卻聽旁邊傳來聲悶哼。
轉頭一看,竟是火牢里的碧炎天水在吞噬完素和問柳後,感知到牢外烏致身上的同類氣息,就想從火柱中出來,與烏致身上的極天碧炎陣融為一體。
火牢里的和烏致身上雖為同一陣法,但先前說過,烏致身上的極天碧炎陣已經誕出陣靈,有陣靈的陣法和無靈的陣法是為截然不同的兩個個體,那麼這兩者相互吸引,又相互排斥間,身為宿主的烏致受不住那等動靜,被迫生出些暗傷,也在情理之中。
按說拂珠該不管烏致,立即走的。
管他被極天碧炎陣怎麼折騰,縱使是折騰得就此死了,那也跟她無關,她只需拍手稱快便好。
可事實卻是她站在原地,安靜地看著他。
看他眉頭緊皺,看他撐住火柱,看他深重喘息,斷過的右手也開始顫抖。
連帶著渡劫巔峰的境界都變得岌岌可危起來,仿佛馬上就要跌落。
還是玄衣下那仍未被景吾收走的靈力鎖鏈“嘩”的一聲,及時從休眠中醒來,即刻鎮住烏致境界的同時,也鎮住他身上困陣不得暴動,就這還有餘力將從火牢里溜過來的碧炎天水給震回火柱之後。
這接連三重險境,無論哪個都足以危及烏致性命,更枉論一同爆發。
那等威力,恐怕連些仙家都無法抵抗。
可景吾這隨手施為的靈力鎖鏈卻扛住了。
——這也是為何烏致百年禁閉早已結束,嬴魚卻始終沒拜訪凌雲宗,請景吾掌教收回鎖鏈的一大緣由。
畢竟嬴魚對烏致再失望,烏致也仍然是他教養數百年,傾注了不知多少心血的愛徒。
再者烏致還是渡劫巔峰的尊者,萬音宗的戰力之首。
只這兩個原因,就足以讓嬴魚無視宗內宗外各種風言風語,拼著張老臉丟盡,也要保住烏致。
但即便如此,嬴魚也不敢去凌雲宗。
他怕他沒找景吾還好,就怕找上景吾,讓景吾憶起當年舊事,屆時甭提給烏致化去鎖鏈,興許還要再額外加些懲處——
想必景吾還記著當日獨孤殺說烏致不能死的話。
這才有眼前這般,靈力鎖鏈雖讓烏致飽受境界欲退卻不得退的痛苦,卻也救了他的命。
完成使命,靈力鎖鏈閃爍幾下,悄悄張揚了陣便兀自隱去,深藏功與名。
烏致繼續喘息。
過了好一會兒,咽下涌到喉嚨的血,他抬頭,恰好迎上拂珠目光。
他一怔。
“你沒走?”
拂珠沒應他的話。
她問:“烏致,疼嗎?”
烏致再怔了怔。
但很快,他站直身,說:“不疼。”
拂珠道:“那怎樣才叫疼?”她目光轉向他的右手,“這隻手斷的時候?”
烏致道:“……手斷不疼。”
拂珠道:“那就是剛進火牢,被極天碧炎陣吸血的時候?”
“……也不疼。”
“那你其實沒疼過咯?”
“……不是。”
他忽然低了低頭,臉隱入陰影中,拂珠再看不見他的神情。
只能聽他自言自語般低喃道:“疼過的。”
早在北微捧著凝碧的魂燈找上他時,他就開始疼了。
那時他忍著,誰都沒瞧出來,於是他繼續忍,忍到現在,這麼多年過去,疼痛卻始終沒能麻木。
無論他身處何地,恍惚還是清醒,那早該崩毀的道心都在時時刻刻地發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