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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烏致出來, 所有孩子都在盯著烏致看, 只她一個不僅不看,反而還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往別的孩子身後藏,不知是害羞還是怎樣。
張師弟翻翻守門弟子拿來的名冊:“那孩子叫拂珠。”
“拂珠。”
烏致重複了遍。
他重複的這一聲明明平淡之極,且因為是身外化身的緣故,話語間並無什麼特別的情緒可言,然張師弟聽著,竟莫名有些後心發涼。
想起離宗前,諸位師長私下的告誡,張師弟悄然捏緊了手裡的靈符。
原本這面向中州皇城的招新,本不該張師弟與烏致前來。
——烏致本尊還在燕骨峰下。
儘管距離百年之期已不剩多久,但有北微施壓,烏致仍困在極天碧炎陣里不得出。他只好如往常一般,借著萬音宗招新,以身外化身之法去往中界各地,意圖找尋凝碧道君的轉世。
據張師弟所知,這百年裡,烏致曾無數次地窺探天機。
雖然每一次得到的天機都是無解,但他似乎仍然不肯相信凝碧道君就那麼沒了,心魔漸重,連他師父嬴魚都不敢過多靠近關押著他的火牢,更別提其餘人。
且因為當年獨孤殺狀告一案,現如今的萬音宗仍沒誰肯正眼看烏致,更枉論與其同行,所以每逢招新,宗門就會在功德堂里派發任務,要求能摒棄偏見,相對公正地協助烏致進行招新,當然同時也是為監守烏致,防止他做出不該做的事來。
便如此刻,張師弟緊緊盯著烏致,只待烏致行為有異,便要立即以手中靈符將其鎮壓。
好在烏致沒再開口。
他只深深凝視那道逐漸遠去的身影。
直等望不見那身影了,他收回目光,垂眸靜立,乍看沉默高冷,與大眾認知的劍修形象完全一致。
前來萬音宗駐地的孩子更多了。
並不知自己儘量小心低調,卻還是引起烏致注意的拂珠正拿著錢袋買吃的。
依照她往常的習慣,只要身邊沒人看著,她能一個人從街頭吃到街尾。看看天色,估摸著曲從渡和趙翡應該還在逛,拂珠打算一路吃過去,三人一起回家。
不過這計劃沒能實現。
概因在走到某條街道,路過某個擺攤之時,不經意間的一瞥,讓她望見了個頗有些眼熟的東西。
赤殷如血,玉白似雪。
——是亂瓊劍鞘。
曾經被無數修士盛讚“亂瓊碎玉”的鞘失了劍,就那麼髒兮兮孤零零地躺在擺攤里,與一些破銅爛鐵作伴。旁邊木牌上手寫的價格極其低廉,十文一件。
拂珠止住腳步,定定看著。
過去的百年發生了什麼,被她埋在北域妖池的亂瓊怎麼會只有劍鞘出現在這裡?
劍呢?
顧不得多想,拂珠立即就要掏錢買下劍鞘。
不妨有人先她拿起。
拂珠頓住。
她忽然明白為何先前在萬音宗駐地,只見到趙翡打聽的兩男一女中的兩男——烏致和張師弟——而沒見到那一女。
卻原來,所謂的一女竟是這位。
百年不見,楚秋水已然不是拂珠記憶中弱柳扶風的少女模樣。單看容顏,她似乎正處雙十年華,身體也好了不少,面龐上紅潤微微淡淡,不再透出蒼白的病色,只那雙細眉似蹙非蹙,含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愁緒。
以拂珠的眼力,一下就看出她應當是剛剛突破至結丹期,周身氣息還有點不穩。
……這就更微妙了。
一般來說,修士結出顆完整的金丹,方可駐顏益壽。
拂珠不用想都知道,楚秋水在結丹前必然服用了許多駐顏丹。
這與拂珠預計的差太遠了。
原本拂珠覺著,能拜入凌雲九劍,足見楚秋水天資不差。那麼長達百年時間的修行,楚秋水少說也該元嬰,不然就是化神,真發發奮努努力,煉虛合體也不是沒可能。
結果這真見到楚秋水,她居然才堪堪結丹。
拂珠突然便有種楚秋水與烏致不愧是青梅竹馬,兩人居然一個比一個更廢的奇妙感。
楚秋水大概是有什麼心事,她拿起劍鞘,往攤位上丟出錠銀子,說了句這東西我要了便匆匆轉身走人,沒留意攤主說給的銀子太重了,更沒留意與她擦肩而過的小姑娘。
拂珠沒跟上去。
不用猜,楚秋水肯定是去萬音宗駐地。
於是拂珠略想了想,從袖子裡摸出張紙人來。
紙人很小,比起凡間通用的銅錢也大不了多少。拂珠打開曲從渡和趙翡送她的那盒硃砂,拿衣服上的流蘇蘸了,往紙人頭部點幾下充作五官,而後輕輕一吹,紙人悠悠飄出掌心,追隨楚秋水而去。
接著拂珠轉向正目瞪口呆看著她的攤主,問剛才那把劍鞘是哪來的。
“……我在城外頭撿的,”攤主尚處於她這樣的小孩竟也能使出仙家手段的震驚中,聽到什麼便答什麼,“瞧著是沒人要了,我就撿了,心想破得不狠,能賣點錢,就拿來賣了。”
“那還記得是在城外哪裡撿的嗎?”
“就城外那條河,沿河岸往北走個差不多兩刻鐘。要不是它在水裡被日頭照著發著光,我還看不到呢。”
拂珠點點頭,取出一錠銀子給攤主,抬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