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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她喘了喘,總算說得順暢:“那日發生的事,在座應該還有人記得吧?當時不少人都用了留影石。”
儘管礙著萬音宗的面子,留影石流傳得並不是很廣泛,但修真界,特別是東海之天裡,該知道的還是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也或多或少地聽過一耳朵。
因此楚秋水話音剛落,在場眾人皆神情微動,顯然是記起相關事宜。
不過記起又如何,那日的事,與今日之事有關聯?
眾人更疑惑了。
楚秋水道:“那日溯源,凝碧道君以指叩劍,奏了一音。”
說到這,軟綿無力的手指陡然緊了緊。
仿佛曆史重現。
鋪天蓋地的鳳凰火,強行逆轉的生與死,被人人喊打千夫所指的真相——
百年前的一幕幕於眼前繽紛上演,帶來刻入骨血般的深刻痛楚。
沒人知道的。
無數次午夜夢回,她都被困在那一日裡,翻來覆去地承受心魔賦予的折磨。
那實在太痛苦,像有誰拿著把鈍刀子,一刀刀地剜去她的皮肉,切開她的肺腑,凌遲著她身軀的同時,也凌遲著她的魂魄。她每次掙扎著醒來,都又怕又懼,恨不能立即死去。
可她不敢真的去死。
因為她怕即便死了,重入輪迴,心魔也仍如附骨之疽纏著她,那只會比死亡更痛苦。
她已經煎熬這麼多年,她不想來世也日夜飽受煎熬。
楚秋水幾乎是拼命克制,雙手握得死緊,才沒讓自己在人前表現出過度的恐懼。強行平靜下來後,她不敢再耽擱,一鼓作氣說出自己的懷疑:“適才拂珠也以指叩劍奏了一音,與凝碧道君那一音一模一樣。”
無人接話。
楚秋水又道:“倘若不信,大可將烏致尊者與素和琴侍請來。他們兩位與凝碧道君相處頗多,必能為我作證。”
仍舊無人接話。
只北微終於沒忍住,發出一聲嗤笑。
“相處頗多?你這人還是和以前一樣有意思,”北微笑著嘆道,“我跟我大徒弟才是與凝碧相處最多的吧……你不請我們,反倒要請那兩位?你真有趣。”
在場誰聽不出北微的嘲諷。
楚秋水卻仿佛沒聽出來,或者說她自主漏聽了北微的話,兀自道:“請烏致尊者與素和琴侍來,他們能為我作證。”
“他們來不了,”雖被無視,但北微並未憤怒,反而好心提醒,“你忘了,之前跟你說過烏致身體不適——你那麼看重你的烏致哥哥,你怎麼能捨得讓他出面?哦,另一個犯了事,正關著呢,也出不來。嘖,真遺憾啊。”
北微更嘲諷了。
楚秋水卻終於聽進北微的話般,換了個作證方式。
她道:“在座誰留有當日的留影石,煩請拿出來一觀,便可知我所言是對是錯。”
這回北微沒出聲。
北微視線緩緩掃過殿內,似乎要看誰有那個膽子敢拿出留影石。
老實說,就算北微不在場,也沒誰會站楚秋水那邊。
眼下北微在,就更無人附和楚秋水。
於是接下來的發展正應北微先前所想,同時也正應拂珠所言,根本輪不到她們親自動手,就有人按捺不住地站出來,替拂珠打楚秋水的臉。
好巧不巧,這站出來的赫然是拂珠熟人。
即那些曾在燕骨峰跟著她學劍,還跟她去北域,喊她四日師父的四日徒弟們。
看四日徒弟們完全是自發的舉動,拂珠心下微微一暖。
她就知道,宗里還是有人記著她的。
否則好端端的,享譽美名的音修大宗,何以會突然招收起劍修天才?這其中,四日徒弟們必然出了不小的力。
她沒教錯人。
“落霞真人不愧是落霞真人,倒也不怕拿出留影石來,砸的反倒是你自己的腳。”
為首的四日徒弟目光森冷,其中仇恨之意十分明顯,毫無遮掩。
他沒繞彎子,直接從須彌戒中取出顆留影石,冷冰冰地道:“我萬音宗向來熱情好客,貴客要求,我等豈有不應之理,便請貴客好好看看,那一音到底如何。”
語畢,靈力灌入留影石。
主殿內霎時華光大放,眾人抬首望去,時隔百年,溯源再現,一切皆鮮明得猶如昨日剛剛發生。
“當”的一下,叩擊亂瓊斷劍的聲響逐漸淡去,眾人猶在感懷思念,就聽四日徒弟問楚秋水:“如何,哪裡一模一樣?”
“哪裡都一模一樣!”
楚秋水越發篤定了。
動作、聲音……
這些還不夠嗎?
拂珠絕對就是凝碧!
“一模一樣?”
四日徒弟重複著,而後咧嘴笑開。
下一刻,他取出把劍來。
鏘的一下長劍出鞘,他沒作任何停頓,也沒有任何醞釀,就那麼屈指,“當”的一聲,不輕不重,卻令楚秋水愣住。
“如何,”他再問楚秋水,“這也一模一樣嗎?”
楚秋水張張嘴,說不出話。
豈止一模一樣。
若非她認得這名弟子,知道他隸屬燕骨峰,恐怕她都要以為他是凝碧轉世……
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