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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深黑色的殿宇不知讓多少人愁得食不下咽,但整座建築的沉沉暮色之中,卻有一處格格不入的房間。
與這周遭死氣沉沉的黑色不同,房內雕花的大床上垂下淺粉色的紗幔,四處還擺放著新鮮靈植,整個房間內靈力極其馥郁。
厚厚的被褥之中,只露出一張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臉,她眉頭緊皺,仿佛在睡夢中也極為不安的模樣。
床側立著個近乎與這黑色大殿融為一體的人。
他面色沉沉地看著熟睡的人。
已經十天了。
她在界中因為過度使用靈力造成了反噬,縱橫體內的每一寸經脈近乎都有裂痕。
這是常人難以想像的劇痛,但她竟然生生忍下來了。
蒼淮眼中閃過莫測的情緒。
他是闖界之人,在那一具寄身死去之後,也沒能離開,反而一直跟在司嬈旁邊看著她。
於是也看見了她,分明看見人已經氣絕,卻還是拼著經脈寸斷,也要搶回他的身軀。
也看見她摟著那一副半殘的身軀,坐在大榕樹下枯坐到深夜。
他不理解。
她不是已經認定那具寄身無用,所以遺棄在客棧里。
他以血畫符,在陣破之後,有那一具肉身吸引注意,那群失去理智的傀儡不會再注意她,她可以直接去找那躲在人群之後的界主。
這是最快,最簡單的破界方法。
這也是蒼淮經過計算之後為她選的簡易之路。
可她沒有。
她用盡全部靈力,丹田近乎破碎,只是為了搶回那一具已經沒了呼吸、也沒了任何作用的軀體。
蒼淮常常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麼。
幾日下來,她體內的傷已經基本都恢復了,識海里受的傷還需要慢慢養。
但只是那種程度,也遠遠達不到沉睡不醒的地步。
她早該醒來了。
只是不願醒。
“放開他!”
床上的人猛地坐起來。
一頭烏髮披散兩側,更襯得膚白似雪,冷汗打濕了她的鬢角,濕發貼在臉側。
此時,那一張小臉上淚水縱橫,模糊了眉眼。
她總是能看見他倒在血泊之中的畫面,她不論怎麼努力,都無法把他從那群人手裡搶回來。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在懷裡變得透明而消散。
在魔域深淵裡,她不是沒看見有人在魔獸啃噬下化作白骨的模樣。
她不是看不得那樣的場面。
她只是不能接受,眼睜睜地看著認識的人在眼前死去,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
斜里遞過來一杯水,司嬈下意識接過。
手中的水還冒著熱氣,捧著這樣的杯子司嬈卻感覺不到分毫溫度。
她緩緩抬眼,才發現如今已經不是在界中了。
模糊床帳後站著一道黑色的身影。
司嬈的心猛地一跳。
粉色的紗幔,和黑衣的人……
這一切都熟悉得像是回到了崖底一般。
她驀地拉開床幔,露在眼前的是一張精緻蒼白的臉。周身的孤絕一如既往,幽深的墨瞳凝著幾許不散的冰雪。
一切都和之前一樣。
司嬈怔住了。
蒼淮尚未開口,懷裡就撲過來一隻柔軟的兔子。
司嬈伸手緊緊摟住他的脖頸,喉頭再度湧出一股控制不住的腥甜,她一邊伏在他的肩頭嘔血一邊哭,一張臉被淚水糊得亂七八糟。
“能見到你真的太好了。”
感覺到懷中之人的僵硬,司嬈反應過來,又連忙鬆手。
她一邊退開一邊道:“對不起,我只是……”
她跪坐在床上,望著眼前黑漆漆的地面:“只是有人因我而死,我卻不知道他是誰……我……”
“我什麼都做不了。”
蒼淮從未見過她這般狼狽的模樣。
就算是在界裡,抱著那具身軀哭的時候,也不曾像現在這樣形象全無。
她心裡的難過好像都要溢出來了。
就算心中有再多不滿的怒意,面對著面前這一張臉也生不起氣來。
他眼中的寒意消散,淡淡道:“沒死。”
“不,我親眼看見他被……”
司嬈搖頭,正欲再說,卻見眼前人的手按在她的手腕上。
那雙手帶著微微的涼意,他像是取用自己的物件一般自如,神識探進她的乾坤鐲里逛了一圈。
然後手裡拎出個刻著藥王宗徽記的藥膏。
“一具軀殼罷了。”
他把藥膏放到司嬈柔軟的手心,像是她當初的動作一般。
司嬈看著他漫不經心的動作,幽深的墨瞳漸漸和那一雙黑漆漆的眼眸重合,她忽地頓住了。
電光石火之間,她忽地回想起來,為何第一次見到那男孩便覺得他有些熟悉。
是因為他的眼神。
那一雙黑漆漆的眼眸,像極了崖底的水妖。
蒼淮本以為她得知這個消息,就能安靜下來。卻不知是觸動了哪裡的開關,原本已經稍稍止住的淚意竟再度洶湧。
她顫抖著抓住了他的手,撩開他的衣袖,露出下面的手臂。
膚色蒼白,肌肉卻很緊實。
司嬈的指尖顫抖著一寸一寸地摸過去,確認眼前的人手臂還是完好的,不是露出森森白骨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