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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嬈忽地感覺周遭空氣有片刻滯澀,繼而迎上一雙霜寒的眼眸。
原本已經慢條斯理退開的人再度靠近,壓迫感如有實質。
蒼淮從前總覺得眼前人是屬兔子的,不經嚇,此時卻發現她膽子大得很。
“脾氣差?說話難聽?”
司嬈:他怎麼聽見了!!
因他靠得實在太近,身上的危險的氣息幾乎就要將人籠罩。
司嬈下意識地伸出手抵住了他的胸膛,似是在抗拒他的靠近,只是感受到手上的觸感,白瓷般的臉上微微一愣。
他身上好冷,幾乎感覺不到人類的溫度。
但……他的胸口是濕的。
司嬈緩緩收回手,原本乾燥的掌心被鮮血染紅,玉白的掌心血跡紅得刺目。
“你……你流血了?”
他穿著一身黑衣,就算被鮮血染紅了也分毫不顯,那被鮮血濡濕之處,顏色也不過比別處稍微深了一點。
他一直面色如常,像是分毫察覺不出胸口破了碗大的傷口。
蒼淮聞言只是漠然垂眼,眼中沒有分毫情緒。手中有片刻的靈力波動,剎那蒸發了衣料上的血跡。
唇角勾起一個諷刺的角度:“怎麼,血腥味太重?”
司嬈看呆了,手忙腳亂地就想要扯著他坐下。
粘在衣料上的血片刻便被蒸發,但很快又被更新的鮮血染濕,那一處的顏色再次比起別處深了一塊。
司嬈想起他曾說,他就要隕了。
他那神乎其技的恢復能力也不起作用了,傷口時時在流血,他卻像是個沒事人一般,佇立在凜冽風中,以手心的火熔煉池中之劍。
“為什麼不用靈力治傷?就這麼放任不管嗎。”她秀眉微蹙,帶著點不認同。
這具身軀竟意外地好推,近乎沒有任何反抗地任由司嬈帶著到了床上。
在魔域深淵,有各式各樣的深淵魔物,但更可怕的,是人類。行走在深淵的人類善惡難分,但無一例外都是極端危險的人物。
她曾見過無數鮮血淋漓的傷口,也曾親眼見過他們的死狀。
鮮血是天然的誘捕劑,深淵魔物聞著味道而來,或許還會進行一場爭鬥,以取得獵物的歸屬權。
一場血戰之後,勝出的魔物會將那人分食殆盡,連骨頭茬子都被舔舐乾淨。
她本該見慣了鮮血,可見到眼前人麻木的神情,她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永遠留在深淵的那些人。
司嬈的手有些抖。
她近乎小心翼翼地剝開他的衣裳。
裹得嚴嚴實實的黑衣之下,是凸顯的鎖骨,和蒼白緊實的肌肉。
最引人矚目的是胸口的傷口,血肉外翻,血紅的傷口旁卻縈繞著絲絲黑氣,阻礙著傷口的癒合。
他的胸腔好似空了一塊,尋常人若受了這麼重的傷,莫說能否行走自如,大約連命都沒了。
如墨一般的長髮傾瀉而下,白是病態的蒼白,紅是鮮血的殷紅,黑是極暗的黑,三種極致的色彩交織,繪成了眼前的極艷之色,似是開到荼蘼的曼珠沙華。
蒼淮漠然看著胸口流血不止的傷口,和神情焦急的司嬈不同,仿佛受傷的不是他一般。
“急什麼,死了就乾淨了。”
司嬈忙忙碌碌地搗藥,尋找晾好的清草葉,忽地聞聽此言,動作一頓。
她皺了皺眉:“不要。”
蒼淮神色晦暗。
司嬈道:“這裡就我們倆,你若是死了,我豈不是要慢慢看著你的屍體腐壞。”
一張好看的小臉都皺成了一團,仿佛已經聞到了那一股腥澀黏膩的臭味。
她轉過身,一隻手掀開垂在一側的軟煙羅,青色的玉鐲套在纖細的手腕上,隨著她的動作輕晃了一下。
司嬈彎下腰細緻地用靈力清理著傷口邊緣的黑氣,但終究是徒勞,纏繞著傷口的黑氣沒有分毫消散。
她皺了皺眉,湊近了他的傷口,眼神專注,看得十分仔細。
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這個距離,甚至能感知到她的呼吸,輕若羽毛拂過。
司嬈忽地道:“你現在的味道很好聞。”
幽深的墨瞳中閃過一絲晦暗的色彩。這樣的血腥味,已經深植在記憶中,與濃烈的潮濕濁臭氣息交織,揮之不去。
他們渴求他的鮮血,渴盼得到如他一般的血脈之力。
蒼淮喉頭湧起一陣腥甜,但他竟生生咽下去了。
司嬈染血的指尖,忽地被一雙冰涼的手握著了。
蒼白的大手包裹著嬌小的柔荑,他緩慢地擦拭著她指尖上染的血,一根一根地緩慢摩挲過如玉的指尖,動作極其細緻,仿佛在把玩一般。
這本是一個如同情人般繾綣曖昧的動作,由他做來卻不帶半分旖旎色彩。
司嬈甚至生出了一種錯覺,仿佛他把玩的不是她的手指,而是脆弱血肉之下的森森白骨,令人頓生一種毛骨悚然之意。
他的嗓音寒冷徹骨,聲音輕得仿佛嘆息:“哪裡好聞?”
司嬈有些怔忪,沒想到他會突然這樣問。
她想了想,緩緩道:“你身上有一種似檀非檀的香氣,悠遠熹微,很清冽乾淨。”
司嬈話音微頓,片刻後接著道:“但會給人以高不可攀的感覺,混合著微甜的血香,便像上神落入凡塵,染上了幾分人間煙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