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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嬈原本以為,小女孩口中的“變成煙飛走了”只是一個抽象的說法。
可當她來到員外府外,看見沖天的黑煙,聞到空氣中瀰漫著的難言惡臭,頓時便明白了那一句“變成煙飛走了”的含義。
昨日員外老爺說架火,是為了對小容處火刑。
但她帶走了他,“火刑”卻還是如期舉行了。
小女孩獨自在廚房裡躲了七天,她的哥哥也走了有七天了。
司嬈原本以為她哥哥是因為某種原因被困在了員外府里……
司嬈蹙眉,縱躍進府里。
員外府里密密麻麻地站著人,擠擠挨挨,幾乎一個接著一個。
他們面上帶著麻木而痴迷的神色,緊緊盯著在院內空地燃燒的火堆。
那裡,或許曾經有一個人。
但他此時已經被燒成了焦炭。
在火堆旁匍匐著一個紅衣的女子,手中捧著一件大紅的外袍,淚水橫流。
那是大婚的喜服。
死的人……是那個新郎。
“可惜了,是只屍妖……味道真難聞。”
“那也是精怪呢,雖然不入流了些,呵呵……”
“員外老爺總是這麼心善,在咱們長樂鎮,您還要長長久久地坐鎮下去。”
被圍在中央的員外神情一僵,眼神有些飄忽,不住地去看哭得有些喘不上氣的女兒。
“噗!”
火光忽地躍得更高,火中焦黑的身軀也倒下了,燒成了灰燼。
原本還有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在這一刻世界都仿佛安靜了下來。
眾人的眼神齊齊盯著燃燒的火堆,偌大的府邸內只能聽見粗重的呼吸,和木柴燃燒的嗶啵之聲。
身穿怪異長袍的老者,往火堆撒了一把什麼東西,頓時火光躍得更高,似是燃到極致。
所有的木柴漸漸燃盡了,原地只剩下了一堆黑灰,裡面摻雜著些許白色的骨灰。
旁邊圍著的人緩緩靠近,面上神情是迷亂的瘋狂之色。
率先有人撈了一把灰,狼吞虎咽地塞進嘴裡。
嘴角霎時染上一圈黑灰,但他卻一臉享受,仿佛品嘗到了什麼至高的美味一般。
“是力量啊……果然是妖怪,你們看,我是不是頓時就變年輕了?”
他胡亂地摩挲著自己臉上的皺紋,無意識地將手上的灰蹭了滿臉。
然而無人理會他。
眾人餓虎撲食一般地撲向燃盡的黑灰,爭先恐後地撈著灰就往嘴裡塞。
看著眼前的一幕,司嬈感到一陣反胃。
他們如此堅持要將人處死,是為了這個。
這是一個吃人的小鎮。
他們姿態熟練,顯然這樣的事,在長樂鎮已發生了不止一回,甚至已經成了某種約定俗成的慣例。
紅衣的女子滿臉風乾的淚痕,她從瘋狂的人群中爬了出來,無神的雙眼一下捕捉到了站在一旁的司嬈。
“仙長……”
司嬈一怔,她是昨晚的新娘。
她頭上釵環未卸,面上的紅妝被淚水打濕,已經凌亂得看不出之前的模樣。
她淚眼盈盈地望著,未語淚先流。
聲音哀怨如泣:“仙長,你帶走的那個男孩,他還好嗎?他們……是一群瘋子。”
司嬈卻沒有做聲。
她早看出那個新郎的不對勁,只是按下不提。
司嬈默然看她片刻,緩緩道:“屍妖,是你煉的。”
她哀怨哭泣的神情一滯。
司嬈的眼神落在她的手腕上,那裡有一道紅線:“你手上的紅線,是與屍妖的契。”
拜堂的時候,她和新郎一直攥著紅綢,蓋住了他們之間牽著的那一絲凡人不可見的契約之線。
她苦笑一聲:“仙長好眼力。”
“我和二郎,”她目露回憶之色,“好不容易說服了我爹,同意我們的婚事,但婚期將至,他卻……”
“家中有秘傳之法,我也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卻不想竟真的成了。”
她的聲音忽地悽厲起來:“我只是想讓我們的婚事如期舉行,我只是想和我的情郎好好在一起,這有什麼錯嗎?”
司嬈一默。
眼前這個柔弱的小姐,第一晚甚至沒能看見她的容貌。
只是新郎突然暴斃的時候,遠遠地聽到了她的一聲驚呼。
她想必很愛他。
她萎頓在地,喃喃自語一般地說道:“仙長,你救走了他,為什麼不能救救我的二郎呢?”
她身後的人,狂熱地撲在那一堆黑灰上,動作如同退化的獸類,甚至為了爭搶所剩無幾的骨灰,大打出手。
司嬈皺了皺眉:“這樣的事,在府上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吧?”
“不只是你的新郎,從前還有很多人,死在了這。”
新娘一怔:“是大巫說,食下攙著仙露的骨灰,能夠延年益壽,長命百歲。”
“但我從未……”
司嬈皺了皺眉:“什麼仙露,不過是助燃的材料罷了。”
“是麼……”
她笑了一下:“我竟從來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