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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淮,你怎麼還是放不下自己的心魔?
他說話的態度如此雲淡風輕,和從前諄諄教誨的模樣如出一轍。
搖蒼玉親自贈與他名字。
但這個名字出現在他的口中時,不是告誡便是請求。
饒是年幼時因為失血和力竭暈倒,醒來時看見的也是搖蒼玉一臉不認同的神情。
“蒼淮,你是神族,怎能如此孱弱?”
“蒼淮,龍族出自蠻荒之地,本就缺乏禮儀教養,不過是說話重了些,你怎麼還要與他們計較?”
“蒼淮,不過是一月煉製三把劍,尋常鑄劍師都能做到,你是神族血脈,怎麼能輕言不行?”
“蒼淮……”
“蒼淮……”
“蒼淮,不過是去地牢里走一趟,他們實在逼我逼得太狠,就算是你幫我這一回,好不好?”
“你相信我,什麼事都不會有,等到了時間我親自去接你回來。”
“我親自把你從暗無天日的神族禁地裡帶了出來,你怎么半點不能體諒我的苦心呢?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我這麼多年的苦心經營全部功虧一簣嗎?”
不管他怎麼做,搖蒼玉好似始終不能滿意。
他的神情總是如同現在一般,仿佛一個高高在上的長輩,面對著不成器的後輩露出的嘆息。
狹長冰冷的眼眸中不著痕跡的閃過一絲厭惡和倦怠。
蒼淮唇角輕勾,嘲弄道:“你還不配成為我的心魔。”
搖蒼玉一怔,垂在袖下的手攥緊了。
他已經能隱隱感覺到陣法在失去掌控,這種威力巨大一次便要獻祭如此多生命的陣法,古來便是禁術。
禁術往往是為天地法則所不允許的,往往也會引來更加猛烈的反噬。
原本這一切的反噬,都會落到蒼淮的頭上。
他會在陣中發狂、失控。
神族傳承沒能成功讓他失控,那他便親自出現挑起他心中的心魔。
可搖蒼玉看著此時情緒平穩的人,頭一次生出了懷疑的心情。
在他眼中,蒼淮還是那個被他從禁地之中帶出,從此對他滿心依賴的小男孩。
饒是他在那之後徹底不再信任他,可搖蒼玉心中始終堅信,他一定渴求著自己的認可。
當自己出現的時候,必定能在他心中引起巨大的波動……
放出厄命珠、準備祭禮和陣法,這些事他都沒有刻意隱瞞他的行蹤,蒼淮本應該被這些蛛絲馬跡牽動心神,然後在他出現的那一刻徹底引動心中的暴虐情緒。
可是,怎麼會……
搖蒼玉感知著手中漸漸走向失控的陣法,不明白眼前人為何竟能如此平靜,竟和從前歇斯底里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本該處於毀滅與崩潰的邊緣,只需要有人添一把火,就會義無反顧地走向毀滅的深淵……
搖蒼玉微微咬牙,艱難開口道:“你已經親手殺了我一次,難道還要眼睜睜看著我再一次死在你面前嗎?”
他本應該屍骨無存。
但天闕劍是蒼淮煉製的第一把超越神器的兵刃,也是唯一一把。
天闕存下了他的三分魄,葬於無盡海底。
當他恢復了意識的時候,便果斷藉助無盡海底的無盡怨氣轉修鬼仙,多年裡也算成效斐然。
他算出還能有重逢的一日,為了這一日他處心積慮地運營多年。
大陣成功吸收蒼淮的力量之後,他便能藉助那令人垂涎的力量重塑肉身,重返人間,成為人世間的唯一真神。
眼前的蒼淮,分明是他看著長大的,他的所知所學都是他親手教授,他也算準了他一定會被暴虐嗜殺的情緒掌控,從而陷入混亂。
可一切都脫離掌控了。
蒼淮的眼神透過眼前的虛影,目光精準地看向西北角。
雖然陣法的走勢複雜,一眼看去好像完全尋不到脈絡一般,但蒼淮還是能精確地感知到那一處的靈力走向是與別處不同的。
出現在面前的,不過是一道靈力凝成的虛影,真正的魂體卻坐鎮著大陣的陣眼。
蒼淮問:“仙尊,千年兵解重修的修為,在這反噬之下,還能支撐幾時?”
搖蒼玉面上那勉強維持的溫和終於支撐不住:“你是在盼著我去死!”
“我早該知道你是個冷血無情的,枉費我那麼多年待你如親子……”
“哦。”蒼淮眼底的諷意濃重。
虎毒尚且不食子,當他與各族分食時,怎麼說不出這樣的話。
幽火森冷的藍焰在指尖躍動,火焰之上的涼意近乎滲透到了骨子裡。
“的確是該感謝你,那這份從神冢取出的禮物,便還贈給你。”
他藏了神族傳承近萬年,如果不是自己無法打開,恐怕那份傳承都不會出現在他面前。
如今出現在他面前也不過是作為一個殺戮宴上的前菜。
蒼淮眼中的神情冷到了骨子裡。
原以為再見到這個人,他會恨不得將其挫骨揚灰。
可此時卻突然覺得無趣極了。
失了那個身份,他和其他人也沒有任何的不同。
不過也是一個覬覦著力量的瘋子,為了突破天道的桎梏不擇手段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