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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憶里的父親總是嚴厲而少言的,他以為是自己不夠優秀,不夠努力,原來是因為他的父親憎恨他至深。
可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
為什麼要討厭得恨不能殺了他,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就連在如今這個還沒認識母親的父親面前,虞承衍仍然聽到了同樣的話。
虞承衍注視著用劍抵著他咽喉的男人。
「我不該存在?」他輕聲道。
紊亂的氣流掀起地面飛沙走石,小草伏地,衣襟飛舞。
謝劍白不由得蹙起眉,他察覺到青年的法力忽然暴漲,之間摻雜著危險的氣息。這是走火入魔的徵兆。
等等,不對——單純的入魔不會有如此醇正強勁的力量,難道……
謝劍白猛地抬頭看向虞承衍,他蹙眉道,「你以心魔為源修煉?」
虞承衍卻恍若未聞。
他雙瞳泛紅,竟然直接攥住了祈月劍的劍刃!
「我是個錯誤?」虞承衍喃喃自語。
他的手指越來越用力,鮮血不斷從他的指縫之間落下,在祈月劍瑩白的劍身流動。
虞承衍抬起頭,看著一臉驚愕的謝劍白,他冷笑道,「那你為何不真的殺了我,這樣我們都解脫了,也省得你要耐著性子裝三千年的父親關心我!」
他手一用力,竟然攥著祈月劍向著自己的咽喉刺去!
謝劍白少有因為吃驚而慢了半拍,他還沒來得及收劍,手裡的祈月劍卻嗡鳴一聲,硬生生停在了虞承衍喉結的邊緣,無論青年如何用力,都再沒有動一分。
見到它不動,虞承衍一伸手將祈月劍甩到一邊,祈月劍借力掙脫謝劍白的手,將自己甩飛得遠遠的,生怕再被這對父子握在手裡。
虞承衍抬起頭,向著謝劍白邁了一步,眼底紅光更盛,在月光下散發著血色。
「你其實很恨我吧,從出生時你便討厭我,後來娘死了,我還活著。」虞承衍輕輕地說,「你恨我,因為我的出生,娘的身子才開始不好的。你恨我,恨為什麼死的不是我,對不對?」
謝劍白蹙起眉毛,他立刻意識到虞承衍怒急攻心,被心魔影響,分辨不清面前人的是誰。
他冷聲道,「凌霄,我不是你父親,你認錯人了。」
「就是你!」虞承衍怒道。
他像是一個發了狂的小豹子,正面向著謝劍白撲去,要用拳頭揍他。相比於生死格鬥,更像是單純發泄自己的不滿,連攻擊都沒有什麼規章可言。
謝劍白很輕易便能阻擋他的進攻,虞承衍也不在乎,他雙眸泛紅,已經分不清是心魔血光還是眼淚,他咬著牙,倔強地揮著拳頭。
「你討厭我,因為我給你丟臉,因為我沒有天賦,一事無成,連你的一半都趕不上,沒辦法讓你滿意!」虞承衍怒聲道,「既然這麼憎恨我,為什麼還要裝模作樣地關心我,我不需要!你不喜歡我,我也不想給你做兒子!」
謝劍白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活了一萬年都沒見過這樣的場面。
他一向最不喜歡脫離框架的事情,他喜歡有跡可循,照章辦事。而面前的虞承衍便是這樣複雜的狀況,甚至沒辦法讓謝劍白找出一條法則來解決,並且又吵又鬧騰。
謝劍白阻擋了一會便失去了耐心,虞承衍又一拳頭揮過來的時候,他乾淨利落地扣住他的手腕,將虞承衍的雙手摁在後腰,再以法力將他遏制在地。
虞承衍悶哼一聲,他如今金丹期,謝劍白就算封了法力修為也比他高,讓他無法反抗。
他身上裹挾的心魔之力,碰上男人以殺戮道淬鍊過的冰冷法力,就像是小巫見大巫,頓時掙扎著不斷強行褪去,疼得虞承衍額頭青筋橫起。
好疼啊,就算以前謝劍白不支持他以心魔為源修煉,也從來沒動過這麼重的手。虞承衍意識混沌,他渾渾噩噩的,心頭只剩下委屈。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壞的爹,以前就夠壞了,結果現在比以前還要壞。
謝劍白站在一旁冷眼旁觀,他聽到被自己法力壓制在草地上的青年模模糊糊呢喃著什麼,似乎是……『不做你兒子』和『討厭你』。
謝劍白的頭頓時更疼了。
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人,尤其是他察覺到虞承衍對他沒有任何的防備心。以青年的資質,就算他如今是金丹巔峰期,可若是拼死一搏,謝劍白想動他或許還有些難。
可就以虞承衍剛才在他面前的表現,謝劍白若真想殺他,恐怕這青年擋不過三招。連現在被敵人用法力完全壓制的狀態,竟然都沒有引起他的警惕心。
他這種毫無防備的潛意識姿態所代表著的意思,讓謝劍白心中無比雜亂煩悶,攪得他殺意四起。
虞承衍口中構造出的那個他過於陌生,簡直像是被下了蠱一樣離譜得不可理喻,謝劍白根本無法接受未來的自己是這個樣子。
那已經完全打破了謝劍白的立身根本,他根本不可能會愛上一個女子,不可能與她生孩子,更不可能為了她而討厭自己的孩子。
這三件事的每一件都不可能在他身上發生,除非重塑自我,不然他絕不會讓自己做出如此離譜的事情。
謝劍白不想為任何人而改變,只有活在條條框框之中,他才能安心,更別提那可能是一個會讓他打破自己萬年來所有所有底線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