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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都太圓滿,太像是夢了。如此輕易地讓他如願以償,反而讓人生出恐懼的感覺,生怕這一切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虞承衍怕這又是他的夢魘,只待他放鬆心神,心魔便會趁機而入,引誘他更加痛苦。
他像是置身於一場隨時會醒來的夢境,讓虞承衍的呼吸都壓輕了幾分。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受到虞惟向他靠近,她輕輕推著他的肩膀,疑惑道,「你為什麼一直低著頭呀?」
因為她的觸碰,虞承衍呼吸一窒。
虞惟等了許久,青年終於慢慢抬起頭。
入目的是一張俊美而稜角分明的面容,他眉骨銳利,偏偏一雙眸子此刻看起來極其柔軟,為虞承衍的眉宇間增添了一抹郁色與脆弱。
虞惟看到他眼尾泛紅,眼睛濕漉漉地望著她,一副極其可憐巴巴的樣子,讓她想到自己在人間村莊裡時曾經欺負過的大狗。
他囁嚅著什麼,沒有發出聲,過了一會兒,虞承衍壓抑而乾澀地輕聲開口,「……能不能,讓我抱抱您?」
看他這幅委屈可憐的樣子,虞惟心中竟然也莫名有點不知味,便不由得點點頭。
虞承衍膝下未動,只是右腿也跪了下來。
他與她之間有一點距離,虞承衍心中各種情緒堆積一起,一時五味雜陳,又怕自己忍耐數千年的情緒泄露出來嚇到虞惟。此刻動作上更是小心翼翼,百般隱忍。
虞承衍撐著手臂,他一點點環住她的後背,然後將頭埋在她的肩膀。
他沒敢太用力抱緊,手臂卻已經顫抖起來。
若是普通人被第一次遇到的人如此悲傷又脆弱地抱住,恐怕心裡會莫名又疑慮。虞惟雖然也沒遇過這樣的情況,但她思維簡單,也想得少許多。
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悲傷的人,這讓虞惟的神情有些懵懂疑惑。她忽然想到過去在村莊裡也經常有孩子哭泣,大人要麼伸手抱住摸摸孩子的頭,要麼嫌棄孩子聒噪,伸手便打幾巴掌。
只是虞承衍哭的時候又不吵鬧,想來是不該打的,虞惟便模仿那些大人,右手輕輕拍在他的手背,左手摸向他的頭髮,有些生疏地安慰他。
虞承衍渾身一顫,最後一絲理智因為虞惟的安慰而斷裂,他最終沒有忍住,雙臂驟地用力,緊緊將少女抱入懷中。
青年用力得虞惟有些喘不過氣,這一年裡除了寧素儀之外,她其實沒怎麼和其他人近距離接觸過。可是如今虞承衍這樣抱她,她不僅不覺得不討厭,反而還很有耐心,還輕輕拍他的後背。
她第一次安慰別人,感覺還挺有意思的。
三千年來,虞承衍終於真正地抱住虞惟,而不是看著她的幻影消失在自己的雙手之中。
待到他終於平復下來之後,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之前明明計劃得好好的,沒想到看到母親的第一面便全崩塌了。
也就是虞惟性情和旁人不同,她若是人族女孩,估計此刻早就被他嚇著了。
虞承衍心中有點懊悔和後怕,但虞惟不討厭他的唐突,還安慰他這樣久,又讓他忍不住開心起來。
果然就算母親不知道自己是誰,她也不會討厭他的!
青年鬆開她的時候,虞惟發現他的眸子裡有了光彩,雖然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看她,可眉眼間的陰鬱卻消散了許多。
「抱歉,我重新介紹一下自己。」虞承衍在她身邊坐下,他清了清嗓子,壓下沒褪去的沙啞,「我叫凌霄,你也可以叫我承衍。不知你最近有沒有聽過一件事情,有一個修士在尋找一個機緣,而那個機緣是個人。」
他知道虞惟聽過,前一陣兒他親自看到寧素儀在食堂里與她說過的。
虞惟一臉無辜,清澈的貓兒眼疑惑地看著虞承衍,明顯早就把這一茬給忘了。
虞承衍心裡一片柔軟,他笑了笑,繼續解釋道,「總之,那個修士就是我,而機緣是你。我在修為上遇到瓶頸,只有幫助了你,才能讓我突破。這件事宗主已經同意了,等回去之後,我便可以全然照顧你。」
想了想,他語氣沉下些,補充道,「從今以後,不論是教習還是什麼長老,都管不到你的頭上。」
虞惟聽得還是有點稀里糊塗,她慢慢地說,「可是,我也不需要什麼幫助呀,我現在過得已經很好了。」
聽到她的話,虞承衍一僵。
他自然知曉虞惟的性子,虞惟喜歡享受,喜歡懶散悠閒的生活,也喜歡遊山玩水看話本曬太陽梳毛摸魚抓鳥,總之是絕對不可能喜歡修煉的。
就連他那恪守成規、循規蹈矩的老爹從未改變她分毫。
如今的生活對於虞惟而言自然已經足夠舒服,她必定不想要改變。
可是虞承衍此次尋母之前給自己下過死命令,他一定要讓虞惟變強。
虞惟和謝劍白的婚姻讓他明白一件事,靠人不如靠己,哪怕丈夫是天底下最強大的神仙,哪怕如今虞承衍也願意為她而死,可這些都遠遠不如虞惟自己擁有保護自己的力量來得實在。
虞承衍看向身邊還是少女的娘親,眸色又溫和了一些,他緩聲道,「自然是要教你修煉,此為正事。」
虞惟的眸子一下就因為驚恐而睜大了,她連連擺手,「不了不了,我不需要這樣的幫助。」
這個回答在虞承衍意料之中,在他原本的計劃里,他是準備學謝劍白當初訓他時那樣冷酷無情的做派,要虞惟討厭他恨他也好,也要強迫她修煉變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