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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添衣袖一揮,一團煙霧升起,徹底遮擋住了焦潤的視線。
焦潤笑道:「您這是沒蒸夠啊,在我腦袋裡都得模擬桑拿房,太有癮了。」
冥添在煙霧繚繞中怒吼道:「這是鬼氣!」
一套澡洗下來,焦潤全身舒爽,感覺今晚能睡一個好覺。她身體裡的冥添卻仿佛走了一趟惡鬼道,徹底躺平了。
接下來的幾個月,焦潤基本上摸透了店裡的情況,包括進貨渠道,利潤份額,以及經常有合作的人。
焦老太太沒有駕照,所以每次都得找一個叫德華的小伙子接運屍體。德華自己有個小麵包車,平時用來裝貨,在夜市賣點小東西,有空就幫焦老太太運「人」,一車兩用,當賺點外快。
據說他早幾年在焦老太太這兒幹過,對白事沒有忌諱,膽子還大,偶爾還能幫焦老太太拉點驅邪做法的活兒,互惠互利。
焦老太太家住的這片區域,從幾年前就說要拆遷,焦老太太性子急,沒等准消息下來呢,自己就把牆頭扒了,結果遲遲沒等來施工隊,牆頭也被她扒得差不多了。後來補了幾塊磚頭,就成了現在這個俄羅斯方塊的造型。
焦潤也許是做了那一夢,對老太太的感情日漸深厚了起來。
今年新年焦老太太格外高興,置辦了八道大菜,還喝了點小酒,拉著焦潤暢享未來。本來她還愁,轉年她就七十了,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她要是哪天走了,她的傻孫女可怎麼辦?
焦潤這一朝病好,焦老太太徹底沒了煩心事,還跟焦潤探討,等她退居二線了,她們這個店就交給焦潤。
「女人啊,一定得自己手裡有錢,男人的錢都沒用。他寶貝你的時候啥都行,一旦有了歪心思,那錢就打了水漂。奶奶也沒別的,這房子院子,外加一個鋪子,都給你當嫁妝。要是人家嫌棄咱們這行,那咱們也不稀罕他,千萬不能將就,這偏見一旦有了,可是要存一輩子的。他不說,心裡也都想著。潤潤,看人可一定得看仔細了。嘴越會說,心眼就越多,人就滑了,你老實,怕是抓不住。」
焦潤很同意焦老太太的觀點,雖然人的志向各有不同,也有女主內和和美美的家庭,但是焦潤對錢很執著,她一定得自己手裡有,才會有安全感。
至於男人,她現在還不想,畢竟腦袋裡還有個「拖油瓶」,她可沒有被人聽牆角的愛好,保管得出戲。
等到哪天真遇到了一個順眼的,倒時候再說。
焦潤點頭,把酒給老太太滿上,說道:「奶奶,我現在沒有找對象的想法,人又不是東西,得慢慢找。」
老太太美滋滋地喝了口酒,臉蛋紅撲撲地道:「對,不能心急,奶奶還想讓你多陪幾年,多說說話。」
焦老太太吃了口菜又道:「要是有好的,奶奶也幫你留意,奶奶啊,還想幫你帶孩子呢。」
焦潤上輩子和焦潤的「情況」差不多,雖然不傻,但也沒有親人,連奶奶都沒有。小時候不記事,懂事起才知道,她若是要想改變生活,只能靠自己努力。
多虧了她成績好,腦袋靈,高中那會兒自己找報社,找媒體,打造了一個孤兒苦苦求學的形象,收到了不少好心人的資助,連帶著自己爭氣,一路摸爬滾打,終於活出了個人樣。
猛然有個長輩跟她說這種話,她還挺不適應,拿著筷子頓了一會,說道:「謝謝。」
「這孩子,跟奶奶謝什麼。」
這頓年夜飯吃得其樂融融,誰知剛出正月十五,就出事了。
那天焦潤和老太太一起正常去了店裡,因為是農曆節日,店裡比平時忙,有不少來買紙錢的。
忙到下午三點多,焦潤抽空去了趟菜市場,買今晚的菜。回來的路上,距離店門口還有二十米的地方,她就看到了一輛救護車停在門口。
焦潤當時心裡就是一「咯噔」,跑過去的時候,老太太剛被抬到車上。
同一條街熟食店的老闆娘看她回來,連忙跑過來焦急地說道:「潤潤啊,你可回來了,你奶奶剛才跟我說說話,突然就倒了。」
焦潤將菜遞給她,冷靜地說道:「麻煩您幫我放屋裡,我跟著救護車去趟醫院,店外的捲簾門鎖上就行,鎖頭在收銀桌旁邊,謝謝您了。」
交代好事情,焦潤立即跳上了救護車,對醫生道:「我是病人家屬,她是我奶奶。」
急救車關上門,一路向著最近的醫院駛去。
焦老太太躺在擔架床上,雙眼緊閉,一左一右兩個醫生,焦潤不懂醫,沒有上去添亂。
眼角瞥到焦老太太的鞋鬆了一半,只有上半段掛在腳背上。
焦潤伸手,將她的鞋子穿好,理了理褲腿子上的褶子。
冥添面無表情地盤坐在地上,開口道:「你想知道她有沒有死氣嗎?」
過了幾秒,焦潤道:「生死有命,奶奶她幹了一輩子白事,最知道這個道理,它來了,我們接受,它沒來,我們也接受。我會一直陪著她,等待結果。」
冥添雙手放在膝上,靜靜地凝望著這個乾淨的靈魂。強大,自由,純粹,就像琉璃一樣,陽光透過,卻帶不走一點顏色。
焦老太太最終沒能挺過這一劫,突發性腦溢血,生命截止在了這天深夜。
焦老太太一生乾淨利落,就連死都死的痛快灑脫,沒受一點罪,也沒有任何的預警,說拜拜就拜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