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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慧和尚也出現了。他休息了大半天,看上去精神了許多,問我需不需幫手。
“你傷還未愈,就不要操勞了,”我說,“我自己可以的。”
“看來,姑娘有信心獨力殺掉那狐妖?”宋問遠問。
“還行吧。”我看著院落,不咸不淡地回答。
亥時,狐妖果然來了。
確如如慧所說,先是起了一陣凜冽的妖風,黑雲遮天蔽月,飛沙走石中,一隻龐大的狐妖躍入院落,轟然落下。
透過撲面的妖氣,我能感到,他比一字坊的大光真人還要強一些,當是個修行了許多年頭的大妖,但不如九枝的真身,我也便稍微放下了心。
“宋問遠,你想好了麼?”狐妖圓睜黝黑的雙眼,瞪視著宋家家主問。
他還沒看見我,正好給了我時機。
我連畫幾道符,喊聲“去”,四根長長的金繩飛出,先把他捆了個結實,緊跟著又下了四枚金釘,將繩子牢牢釘在地上。
狐妖咆哮一聲,猛地抬起身子,卻無論如何都掙不脫。
“省省力氣吧大仙,”我走近前,說,“你掙不開的。”
我早有準備,畫符前先借了九枝的妖氣,再加上幾種專用來治狐妖的術法,他再兇悍也不可能逃出。話說我爹那本書上,記的最多的就是鎮狐妖的法子,滿滿寫了幾頁紙,也不知是為什麼。
“你是誰?”狐妖吼道,“宋問遠!你還執迷不悟!你以為殺了我,就不會有人知道你做下的事了?”
“別喊,別喊,”我勸他,“誰說要殺你了?”
狐妖犯了疑。“那你是——”
“我就是想問問你,為什麼要取他的命?又要他的眼珠做什麼?”
“姑娘!”宋問遠忽然站了起來,“你這是何意?”
“我只答應了總管,要保全你的性命,”我對他說,“可我沒允諾幫你除掉他吧?你沒說清楚的事,我找他問個明白而已。”
“你——”宋問遠手指著我,卻說不下去。
狐妖聽著,竟然冷哼一聲。“眼珠?”他仰天長笑,“眼珠?宋問遠是這麼和你說的?他說我要他的一雙眼珠?”
我點點頭。
“宋問遠,你越發不知廉恥了,”狐妖說,“你道這小師傅信麼?空口扯謊!老夫周身齊全,要你一雙濁眼做什麼!”
“他說你要來飛升。”我自己說出來都覺得可笑。
“飛升?”狐妖又笑又怒,“我身負一百五十年的修行,要飛升早已飛升,何需等到現在?”
“所以說啊,”我把他拉回正題,“你原本要他做的,究竟是什麼?”
狐妖靜下來。“老夫原本,是要他散盡家財,廣施天下。”
嚯,那你還不如乾脆要他的命呢。
“為何?”我又問。
狐妖看看宋問遠。“因為他的原配夫人,便是他害死的!”
這話如同一聲炸雷,黎總管連同一眾家丁都愣了。
我倒不覺得意外。
“你如何知道?”我再問。
“親眼所見。”狐妖答。
“你不是近日才來到城中的,是麼?”
“三個月前老夫便來了,”狐妖道,“在江北待得久了,南下四處走走,剛巧路過此地,想起來還有個故人在,就潛入了城,打算看看他如今過得怎樣。”
他又看著宋問遠冷笑。“起初得知當年那個姓卓的小子,已經成了一方富豪,老夫還甚感安慰,算是沒白幫他的忙,可我接連幾夜看到的卻是,他在他夫人睡前飲的湯藥里,偷加進了旁的東西。”
“那時我沒多想,還道是宋夫人身上有疑難雜症,宋問遠要為她試藥。”狐妖嘆口氣,“老夫久不入人世,看淺了人心,此後過了三個月,前些日子我遊歷回來,又自思南城過,才聽說,宋夫人竟已經急病而亡了。”
“於是你又回來找宋問遠?”我問。
“老夫心中存疑,想找他問個明白,”狐妖苦笑,“可我沒想到,我只是說到那幾夜的事,宋問遠就不打自招,確是他在宋夫人調理身子的湯藥中下了毒,慢慢把她毒死了。”
他一邊說一邊搖頭。“那時老夫才明白,眼前的宋問遠,已經不是十幾年前那個溫良少年了……”
“你給他的責罰,就是把錢財全都捐出去?”
狐妖又嘆口氣。“雖然他同我有約定在身,但老夫當年從未想過實際向他索要什麼,只是教他知道桃來李答的道理。但事已至此,我不能再放任他,便命他捐空家產,也算是讓他在萬事皆空後,重新拾回做人的本心。”
“可我想不到,”他怒視宋問遠,“他仍舊不知悔過,只想把老夫抹除,好把那些齷齪隱瞞下去!”
“姑娘莫聽他胡言亂語!”宋問遠喊道,“他是妖怪,妖怪說的話怎可輕信?”
“我本來也不信的,”我說,“我不是沒往這個方向想過,但我也覺得有十多年感情的夫婦,應該不會如此,直到我發現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