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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用暈船為代價換來這支船隊,還是值得的。船隻沿蒹葭河駛出去兩日,轉入運河,直奔京城而去,渾無阻攔。
因為是商船,沒有人起疑,要過閘口也很方便,宋氏布號聲名遠播,沿途遇到的人,都以為這就是去京城運送布匹的,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船里裝的不是布匹,而是兵士。
神不知鬼不覺,倒是歪打正著,給黎總管去信的時候,我都沒想到這一層。
這樣一來,該就能平安去往衍都了。
如果我們之中,確實無人有異心的話。
一連幾日,我都在船內昏睡,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雲卿時常來看我,對我說謝將軍他們已經商議過幾次,船到地方後,接下來如何行動,都籌劃好了。
反正她細說我也聽不懂,知道個大概就行。
據說樓相專門誇過我,說我是後生可畏,雲卿也很感慨,細論起來,他們幾人都有門路,卻無一人想到可以向商號徵調船隻。
“你們身份特殊,當然不能貿然征船,”我說,“有些事,不是你們想不到,是想到了,也不能做,所以只能我去做。”
“樓相還說,待你好些了,要為此前疑心過你的事,親自來致歉。”雲卿笑著說。
“別了,”我苦笑,“他年紀都能當我爺爺了,我可受不起。”
我看雲卿有些不安,抓了一下她的手。“你怎麼了?”
雲卿搖搖頭。“沒什麼,只是……”她嘆口氣,“離京城越近,心裡就越驚惶,我真的可以做皇帝麼?”
“都已經走到這兒了,你後悔也晚了,”我笑笑,“我就是用背的,也要把你扛上皇位去。”
雲卿也用力抓了下我的手,沒說話。
躺了幾天,我終於克服了暈船的不適,可以在船上自由活動了。別說,這運河沿途的景色是真好,船行得快,一路上景色都還在變化,看都看不夠。
河道上還有很多漕運船隻,往來穿梭,是我從未見過的場景。
可惜也沒看幾眼,又過一日,我們到了運河盡頭。
運河匯入的是一座叫承天的大城,離京城不過五日的路,這裡人多口雜,為防眼線,謝將軍請黎總管將船隊停泊在距承天還有些遠的地方,我們提前下船。
按他的籌劃,大軍在河東岸上陸,穿過一片山林,到承天城東駐紮,等後軍趕到後,合兵一處,便劍指京城。
樓墨心對這一帶更熟悉一些,大軍的行軍路線主要由他定奪,除此之外,也做了些後備的盤算,應對意外發生。
其實從河西岸下船,去京城更近些,但二人都擔心京城附近有人攔阻,不敢輕進。
而且因為之前走的水路,線報都斷了,還不知道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動向,駐紮下來,也是為了收束各路消息,謀定而後動。
我又謝過黎總管,請他每年清明時,替我在宋家夫人墳頭加一柱香,就此辭別了這位情深意重的好人。
大軍起行,半日便進了山林,我還有些渾渾噩噩,紮營後,倒頭便睡。
睡了不知多久,猝然自夢中驚醒,九枝原本躺在我身側,此刻竟坐了起來,直勾勾地看我。
我被他看得心裡發慌。“你要幹什麼?”
九枝沒答話,直接湊了過來,俯在我身上,我都能感到他的呼吸。
“你你你自重啊!”我一下亂了,“你可是神仙!”
九枝示意我別吭聲。他的視線放在我左上方,靜待片刻,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什麼東西。
“娘子,你看這是什麼?”他攤開手,手裡現出一個黑乎乎的物事,我喚出火光才看清,這是一隻蜘蛛。
這蜘蛛身形不小,竟和九枝的手差不多大,周身覆蓋著黑色的細毛,雖然已經被九枝摁死了,但明顯不像是善類,大晚上的,看得我打了個冷顫。
蜘蛛下身還拖著一根細細的絲線,我順著看出去,發現絲線一直延伸到營帳外。
另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響,也從營帳外傳來。
我立刻跳起來衝出去,看了一眼,整個人都愣了。
營地內,不知何時已經鋪滿了厚厚的蛛絲,滿目慘白,數不清的蜘蛛從山林中爬出,有些都鑽入了營帳。
“快起來!”我拼命高喊,“起來!有異狀!”
其實也不用我喊,玄衣軍訓練有素,都非常警覺,我話音未落,軍士們已紛紛跑出營帳,有的人身上趴著蜘蛛,抬手就要將其打落。
“別動它!”九枝忽然大喊一聲,手上飛出藤條,把蜘蛛從軍士的甲衣上掃開。
軍士們不明就裡,一時間誰也不敢動。
“有毒。”九枝簡短道。他對我張開方才抓蜘蛛的手,那隻手微微發黑,蟲毒顯然已經滲進去,還好九枝身體特殊,毒對他沒什麼影響。
“有靈!”雲卿也從營帳中衝出,銜玉緊緊護在她身側,“發生了何事?”
“還不清楚——謝將軍!”我對著不遠處的謝將軍喊,“集合兵馬,火速離開此地!這些蜘蛛都有毒,誰也不要用手碰,有沾上的,拿兵器掃下來!”
“馬!”謝將軍身後,有疾反應過來,急奔向馬匹歇息的地方。
幸好,蜘蛛和蛛絲還沒有擴散到那邊,謝將軍立時下令,全軍上馬逃離,縱是玄義軍個個膽色過人,面對這詭異的場景,一時間四周還是有些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