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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揚手,收起了障眼的法術,露出院落一角那兩株花。
“鳳茄花,”我說,“蒼州一帶很常見,花碾碎少量入藥,可治驚癇,也有人用它來解妖鬼附身,只是此花劇毒,過量服用,就會致死。”
我看向黎總管。“總管,你說宋夫人生前有段時間,目力下降,精神遲滯,是麼?”
“是。”黎總管說。
“那便是了,”我說,“她該是一連幾日服了鳳茄花毒,毒性深潛,一般郎中自然看不出。宋問遠早已暗中算好,下的毒量不至於使她猝亡,只是一點點殘害她的身子,外人看來,便以為夫人是日夜操勞,才走到了這一步。”
我忽然感到一陣悲涼。“當然我這也是推測,不能算數,”我定定神,接著說,“但我想問宋老爺一句,好生無事,你在家中悄悄種下鳳茄花,卻是為什麼?”
宋問遠倒退一步,跌坐在椅子上,面色青灰。
他不說話,也就等於默認了。
黎總管低頭看著宋問遠,雖然他已磨練得寵辱不驚,雙唇還是微微顫動起來。
“老爺,這是為何?”他語帶悲戚,沉聲問道。
宋問遠還是沉默不語。
“我猜,他是為了宋家的家產吧。”我說。
五
“黎總管,你之前也說,”我繼續道,“半年前,夫人忽然大舉查檢帳目,還換掉了庫房的鎖,對嗎?”
黎總管點點頭。
“我想那個時候,夫人該是有所察覺了,”我說,“宋問遠想暗中謀奪家產和家裡生意,她為了防備宋問遠,才編了個原由,借查帳目將家中財產重新收束起來。你說那段時間老爺和夫人常常拌嘴,後來還分房而臥,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這時黎總管才終於將之前的樁樁件件串在了一起,一時大為驚撼。
“宋夫人可能是想,她做得強硬些,宋問遠慢慢也便死心了,”我心裡越來越沉重,“可她卻沒想到,宋問遠為了家產,居然不惜下殺手。”
我死死盯著宋問遠。“若我估計得沒有錯,宋家老太爺和老夫人,故去該也沒多久吧?”
“距今一年多一些。”黎總管說。
“家裡的生意,也是他們親手交給宋夫人的?”
“是,”黎總管答,“老太爺只這一個女兒,臨終前便將生意全給了夫人打理,家中地契等,也都是由夫人承繼的。”
我冷笑。“宋問遠,你以為作為這家唯一的男子,宋家父母走後,理所應當這些都會是你的,可你未料到他們如此疼惜女兒,毀了你的春秋大夢,你從那時,就開始多方計劃了吧?”
“若不是狐大仙恰好路過此地,真要教你詭計得逞,”我說,“大仙來過後,你恐怕事情敗露,命家丁鏟掉這兩株花,幸而家丁沒騰出手,今日又被我攔下,不然便徹底沒有對證了。”
宋問遠仍舊不作回應。一想到白天他還哭得情真意切的模樣,簡直可笑。
“終歸是十多年的夫妻,你怎麼能如此狠毒?”我道。
宋問遠卻抬起頭,激動起來。“對!我就是狠毒!我就是恨宋家人!”他喊道,“我連姓都改了,為何不與我繼承家業?他們就是瞧不上我!嫌棄我是外姓之人!”
他說到狂亂,已經近乎瘋癲。“我和錦葵求了幾次,她都不肯將家業交到我手上,何曾有這樣做妻子的?我身為男子,做一家之主是天經地義,她卻處處設防,不就是為了把持我命門,叫我低頭順從?”
“不是她把我逼到無路可走,我會下狠心嗎?!”他說。
……這人沒救了。
我原本想要嗆回去,張了張嘴,卻只感到荒唐。青梅竹馬,久別重逢,世間該沒有比這更可貴的夫妻情誼,最終只落得這個結局,對男子而言,錢和家中地位,就那麼重要?
女子掌家業,不可以嗎?
“老太爺同老夫人的意思,”黎總管又開口了,這次他沒有喊宋問遠“老爺”,也沒看宋問遠一眼,“夫人自小幫家裡打理生意,浸洇多年,教給夫人更穩妥些,待日後生意再做大一點,你也熟悉了,再讓夫人決定如何共擔。”
他嘆口氣。“夫人本也打算,這兩年在梧州設立新布號,到時交給你去做,她沒想到你會暗中做手腳,才對你失了些信任,但原定之事並沒更改。”
“我看你平素待夫人周全,還當你一心對她,”他神情平靜,“如今看來,宋家上下,都看錯了人……”
宋問遠徹底一句話說不出,身子晃了晃,幾乎要跌倒。
“莫再同這混帳多言了,”狐妖忽然說,“一命償一命,先讓老夫殺了他,之後要殺要剮,姑娘自己定吧,我絕不反抗。”
我想了想,搖搖頭。
“你有一百五十年的修行,又心地良善,”我把手搭在他的前足上,說,“應該早日飛升,做個水裡山裡的神君,護佑一方,但殺了人,就背上了業障,成不了仙了,不值得。”
“那你說怎麼辦?”狐妖問。
“交給我吧,”我說,“我自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