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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陷入深思。若是如此的話……
“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我抬起頭,眼看著雲卿。
“你說。”
“皇帝這麼做,是要一手引皇子們爭位。”
雲卿愣了愣,旋即大睜雙目。“你是說——”
我點點頭。“秘不發喪,尚且可以解釋為,後繼之人暫不在朝中,要穩住朝政,免得造成慌亂,”我說,“但不立太子,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我不懂你們朝廷上的事,如果說不公開立太子,只在密令里寫由誰繼承皇位,這可以嗎?”
“不可,”雲卿斷言道,“這是國本,是大事,我大嬴朝不是嫡長制,任何一位皇子都可以是太子,所以立太子必當有詔令,並由禮部協同,還要有冊立大典,不然皇上一去,隨便一個皇子假造密令,要出亂子的。”
“那便是了,”我說,“我猜,皇帝可能也沒想好由誰繼位,就想出這麼個主意,死後不發喪,暗中報知有能力繼承的三位皇子,看他們誰先趕回京城,先回去的那個,只要能穩住局面,就是新皇帝。”
雲卿愕然。“那豈不是,誰離得近,誰最有希望即位?”
這公主,怎麼比我還單純。
“你若是他們,會准許其他皇子趕在自己前面嗎?”我說,“不暗害他人都算好的了,中途少不了相互使絆子,還要見招拆招,能順利回京的,一定是最有手段的那一個。”
雲卿沉默不語。
“而且我想,你爹爹連這一點,也都籌劃好了。”我說。
“嗯?”雲卿沒懂。
“你看啊,”我說,“你二哥在唐州最東邊,你弟弟在雲州邊境,這兩個地方,離京城差不多遠,但你大哥卻常在京中,皇帝就把他派到南邊來,支得遠遠的,什麼搜捕木蘭黨,想必都是託辭。不抓木蘭黨,也總有別的事可以讓他做。”
我又看看雲卿。“由此一來,三位皇子,就分在了三處,誰能趕回去,就全看各人本事了。”
雲卿用了一陣,才想明白我的意思。
俄爾,她忽然笑了笑。
“倒像是爹爹會做的,”她說,“他素來不喜那些陳規舊習,登位十六年,屢有朝臣不解之舉,若真如你所說,反而不奇怪了。難怪內閣反覆催促,他就是不肯立太子。”
我倒覺得這皇帝簡直胡鬧。
哪有這樣拿社稷試險的,不怕三個兒子打起來,天下大亂嗎?
不過再想想,也許他就是摸准了這三個兒子的脾氣,知道他們不會大動干戈,才布了這個局。
只是……還是太冒險了。
這裡頭有一環出了岔子,就是萬劫不復的局面。莫說三位皇子,萬一朝廷上有人生了貳心,這又該如何收場?
難道說,我猜的是錯的?或者這瘋子皇上還有別的萬全盤算?
思慮間,雲卿又長嘆口氣。
“無論如何,這些事都同我無關了,”她說,“我只是為爹爹惋惜。”
她怔怔地看著屋子一角。“我爹爹年少時便四處平亂,甲不離身,初繼位時,又歷經死戰,才將北人趕回江北,戰事平定後,他殫精竭慮、夙興夜寐,從未休息過一天,總想著有一日能光復故土,又想著掃除積弊,重振大嬴,可這些願景,他一個都未及見到,就這樣走了。”
“而我做女兒的,連喪服都還來不及準備……”她喃喃道。
我被她說得大為感慨。
“雲卿——”我剛要寬慰她幾句,突然聽到兩聲叩門聲。
“何事?”雲卿收起悲慟,正色道。
“殿下,謝將軍來了。”一人在門外說。
“謝將軍已經到了?”雲卿又驚又喜,站起身來。
“半個時辰前剛到寧安,”門外之人又說,“聽聞殿下在面客,如今在署外等候。”
“快請他來!”雲卿說,“我這裡就是有靈姑娘,不礙事的。”
礙事。我覺得礙事。
“你要見將軍,我就不在這裡打擾了,”我實在是不想再見個將軍,而且九枝也餓了,我從方才就一直聽著他的肚子嘰里咕嚕,跟打雷似的,“你們若要有機密要事商談,我在也不方便。”
雲卿猶豫一下,知道她留不住我,也只能應允。
“話說,你叫我來,本來是為了什麼?”我跳下椅子,才想起來問。
總不會就是叫我來聽故事的吧?
“哦,”雲卿這也才意識到,“其實……我急著找你,是想與你道別。”
“道別?”我愣住。
雲卿點頭。“再有兩日,我便要離開寧安,啟程返京了。”
我想問為何,又想到這屬實理所應當,人爹爹都死了,能不回去麼。
“你我曾同生共死,”雲卿說,“臨走前,便想和你見一面,這一去也許便不再回來,今後何去何從亦不可知,搞不好,過些年就要按規矩嫁人了。”
“公主也必須嫁人麼?”我問。
“世間女子,都要嫁人的呀,”雲卿說,“雖然我不想,但總有這麼一天的。爹爹還在世時,就有王公大臣見我遲遲未婚配,要給我介紹個駙馬,都被我爹爹臭罵回去,眼下爹爹不在了,也沒人會由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