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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笑。“就那麼讓他死了,太便宜他了,不讓他多吃些苦頭,對不起那些被他害過的人。”
月離張張嘴,沒能說出什麼。
他們興許覺得我太狠了,但我只是想,不能輕饒了沈落這樣的惡人,不能讓世間女子白白受苦,如果這樣便是狠毒,那我並不介意變得如此狠毒。
“別這麼看我了,”我故作輕鬆地說,“走吧?”
“去哪?”月離反問。
“上山啊,你們山祖不是要見我。”
“哦,對,”月離反應過來,“你要不要先歇息一下?”
“山祖要和我打架麼?”我問。
月離笑了。“不會。”
“那走吧,沒什麼可歇息的。”
月離安排朱明和一個我不認識的玄師統領收拾瀋落的屍體,移去山下埋葬,其餘人和他一起,帶著我還有九枝進山。
雲鳴山落在一片山巒里,是最低的一座,被幾面山頭環抱。
山頂處,有一座高聳入雲的塔,結構精巧,氣勢逼人,月離說,那便是恩義堂。他十歲上山,已在堂里住了快有二十年。
但我們沒有進恩義堂,他說山祖不在堂內居住,而是在山後一隅。
繞過高塔,其他玄師統領回堂中打理事務,月離一人引我,走上一條石鋪的小路。
“芳歲便是堂主的事,為何不早些告訴我?”我邊走邊問他。
月離嘆口氣。“芳歲……堂主不許我們外傳,”他說,“她覺得這橫豎是醜事,說出去有損恩義堂名聲,還下令,她在瀑布下的一年內,任何人不得喊她堂主,只能以原本名字稱呼。”
“那現在沈落已死,當年的事真相大白,她還要繼續在瀑布下受罰麼?”
“看山祖的意思吧。”月離說。
“山祖究竟是何人?”
“很快你就知道了,”月離說著,忽然駐足,“我就帶你到這裡,山祖要獨自見你,我不隨同了。”
這是石路盡處,再往前,是一片高草,中間有一條細細的通路。
“向前面再走一陣,就是山祖所居,”月離說,“九枝也不可同行,我便和他在這裡等你。”
我點點頭,輕握了一下九枝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一個人往前去。
走了沒多遠,我終於見到了山祖。
眼前草木凋零,正對面是一片高高的山壁,山壁上有一個巨大的山洞,裡面黑黝黝的,不知有多深。
“你來了?”一個蒼老的男子聲音先問。他聲若洪鐘,回音震得山洞嗡嗡作響。
“俱無山白有靈,見過山祖。”雖然我對這人沒多少好印象,但禮數還是該有的。
又一陣響動,有什麼東西出來了,我聽得疑惑,人怎麼會折騰出這麼大動靜?野獸也沒這麼誇張吧?
俄而發現,那確實不是人。
洞裡先伸出一隻巨大的灰白爪子,接著是另一隻,最後,一個尖嘴被毛的頭顱露出來,細長的眼睛,一張嘴,吐出一股煙塵。
山祖,是一隻狐妖。
我本以為,在思南城遇到的狐妖瑤卿,真身已經夠大了,想不到,眼前這狐妖還要大許多,高一丈有餘,我本來站得就低,這下只好退兩步,仰頭看他,脖子都酸了。
“你就是山祖?”我不敢置信。山祖是妖怪?斬妖除魔的玄師們,俯首聽命的居然是個妖怪?
而且,這麼龐大的身形,他要有多少年的修行啊?
但他身上,卻沒有一絲妖氣。
山祖站在洞口,居高臨下看我。他已經有了老態,兩耳生出長長的白毛,雙眼也蒙上了一層淺淺的白翳。
“你原本覺得,我是人,對麼?”他問。
嗯……反正不會往妖怪這裡想。
“你是三娘的孩子?”山祖又問。
“你知道我娘親?”我愣住。
“做狐妖的,哪個不知道三娘?”山祖道,“你還未出世的時候,她上過雲鳴山,同我見過一面。”
想不到,我娘親和這老妖狐,還有一層淵源。
我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你為何要見我?”
“只是想見一見。”山祖說。
“那……你現在見過了,我能走了麼?”我無奈,就為了這個?
看他沒吭聲,我以為他默許了,轉身就要走。
“你殺了沈落?”山祖忽然問。
“你都知道了?”我回身。
“他作惡多端,是咎由自取,”山祖道,“只是教你背上殺孽,有愧於你和三娘。”
這話說的,我身上的殺孽還少了?
“那我倒有一事要請教山祖,”我問,“你當年既已知道沈落心地不善,為何草草放他下山?這不是害人麼?”
“他只是一時看錯了前路,”山祖答,“並無罪孽,讓他下山,是望他能大徹大悟,如今看來,是我疏失了。”
“可是……如果當年你沒有那樣說他,他會不會走上另一條路?”
“已發生之事,無謂如果,”山祖道,“若我現在說你罪孽深重,心腸狠毒,不是玄師所該為,你會和他變成一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