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員外和夫人對視一眼,一齊嘆口氣。“是五天前的事了……”
原來這方家有個年方十六的獨女,從五天前開始,突然每天夜裡都會做一個夢,夢見一個媒婆打扮的女人站在她床邊,喚她去成親。
起初沒人當回事,以為就是尋常的夢,夫人還調笑她,說她是恨嫁了,改日就找人給她尋門親事去。
可小姐一連三日都是同樣的夢,夢到同樣的人,這人看不清面目,問什麼也不答話,斥罵她都沒反應,只是一遍遍道:“成親了,成親了……”
直到兩日前,夢又生了變化,那媒婆不只口中喚著,竟伸手拉小姐下床。
身後還出現了一頂大紅轎子,懸在半空。
她手上力道奇大,小姐無論如何踢打都掙不開,只得死死扳住床幫,才萬幸沒被拉走。
而臥房外隨侍的丫頭,卻什麼都瞧不見也聽不見。
員外還當是小姐被夢魘住,直到翻起小姐袖口,看見她腕上紫色手印,又見了小姐血跡斑斑的另一隻手,才緊張起來。
他安排了幾個女僕役守在小姐臥房外,又叫家裡年輕力壯的男家丁徹夜巡視,可一干人等都看不到任何異狀,直到小姐撕心裂肺哭喊著從夢中驚醒,才知道那媒婆又自夢裡來過了。
到我來前一日,小姐已經不敢睡覺,但只要她疲累了一合眼,媒婆就會現身,拉她去成親。
員外和夫人心知這樣下去恐有災殃,於是廣出家丁,在城內城外四下里尋有道行的女方士,由是也才有了谷四在茶鋪遇到我和九枝這檔子事。
我聽得滿心疑惑,看看九枝,他也表示不解。看來這確是我娘書中沒提到的邪祟。
若說是妖,其餘人不可能毫無察覺,若說是鬼,也不太像。
“府中這幾日,可有什麼外來的東西?”我問。
員外搖搖頭。“就是沒有,才可怖得很。”
“小姐此前同來歷不明的人打過交道麼?”我又問,“或者外出時受人贈予過什麼奇怪物件?”
“我問過她了,都沒有。”夫人答道,“能問的都問遍了,隨侍的丫鬟也不記得有過此類遭遇。”
我略一思忖。“可為什麼你們一定要找女方士?城內應該有道人來往啊。”
夫人遲疑一下,又和員外對視一眼。
“唉,”員外再嘆口氣,“小女如此年紀,又還未出嫁,清白之身,不能教道人來看的,遑論還要入她臥房……其他坤道觀,離此地又遠一些……”
……迂腐啊,上清觀離宣陽這麼近,早請個道人來,早都解決了。
不過我都來了,沒有推脫的道理,何況這事這麼奇異,我也想探一探究竟為何。
看我沒說話,員外誤以為我在想別的。“師傅別擔心,”他說,“若你真幫小女除了這夢魘,不才必當重金酬謝!你要多少我都答應!”
把我當什麼人了?我有那麼愛錢嗎?
不過這可是你說的啊。
“那……”我有些不好意思,“能先準備些飯菜麼?我餓了。”
二
兩三天都沒好好吃過飯,這下我和九枝終於腆著臉大吃了一頓。
員外毫不怠慢,給安排了好幾樣菜,我和九枝吃得斯文掃地,看得方夫人瞠目結舌。
我好歹還留了些體面,吃個八分飽就停了,九枝這妖怪不知分寸,直吃到雙目渙散,站不起來,被我硬拖著下了飯桌,跟隨夫人去了小姐臥房。
九枝在離房不遠處等著。夫人把我帶到房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舜華,是我。”她對門裡人說。
門後一陣人聲,少頃,一個細弱的聲音透門而來。“夫人,小姐說她不想見人。”
“你告訴她,是請來的捉妖師傅。”夫人耐心道,“一位女子。”
又一陣人聲,門才開了。進門先看見一個身形小巧的姑娘,年紀不大,這該就是方家小姐的隨侍丫頭,叫舜華的。
“小姐還是不敢睡麼?”夫人柔聲問她。
丫頭點點頭,偷偷看我一眼。
夫人嘆息一聲,抬步往裡走。這臥房比我家房子還大許多,讓我好生羨慕。轉過一道齊人高的屏風,是一張樣式精巧的床,一個少女就縮在床角。
看到有生人來,她還有些驚恐,見我是個女的,稍稍放鬆了些。
“這是小女,方玉蕊,”夫人為我引見,“蕊兒,這是爹娘給你請來的道姑,叫……”
“有靈,白有靈。”我心想我也不是道姑啊,但這時候了,她愛怎麼叫便怎麼叫吧。
方家小姐瑟瑟著看了看我,我沖她笑笑。她被那夢魘折磨得不輕,臉頰深陷,面色蠟黃,但看得出來是個美人的底子。
反正比我好看就對了。
“今日有睡過麼?”夫人在床邊坐下,問。
一提到“睡”字,小姐驚懼得一跳,拼命搖了搖頭。
夫人面有不忍,拿起她的手,露出手腕給我看。“師傅你看,這都是那夢裡的媒婆所做的。”
我湊近前,看到小姐手腕上,果真有幾道紫黑色的深印,是個手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