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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溪又笑了。“這枚頭花,你隨身帶著吧,”她說,“我一死,一字坊便也要沒了……有這頭花,你從任意一處,都可以出去……”
言畢,她化作了一縷青煙,又聽得噹啷一聲,一個玉雕的物件落在我腳邊。
我撿起來,是那把琵琶的頭花,刻成了流水的模樣。若溪,這該是她照著自己的名字,專門做的。
雖然心裡還是不好受,但我也知道現在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
若溪一去,這棟大屋連同整個結界都震動起來,看樣子不用多久,一字坊就要坍塌。
我趕緊找到來時的方位,撐開結界跑出去。
坊內的大火越來越猛烈,大半個一字坊都深陷火海中,我一出去就被濃煙嗆了一口,所幸我設的避火決還在,九枝正站在原地,一臉焦急地等著我。
“你醒了?”我兩步跑到他身前。
九枝點點頭,但神情疑惑,似乎根本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
……不是吧大哥,你鬧完了就忘了??
“剛才的事,一會兒再和你說,”我扛起靈真的屍身,又拿出那枚頭花,“大光真人已經死了,這裡撐不了多久,我們快些走。”
九枝卻拉一拉我衣角,指指遠處。
我轉過頭,看著一字坊蔓延的熊熊火光。九枝該是要問,這裡的人怎麼辦,但眼下要救人是來不及了,何況我也不想救。
不知這坊內有多少男子,這是他們的命數,也是報應。
他們想必也是誰的父親、誰的兒子、誰的夫君,失去他們,家裡的人自是會傷心的,但沒有他們,那些人的餘生,卻也該更好過。
那便如此吧。
“我們走。”我對九枝說。
出了一字坊,還是站在那座小橋上。外面已是黑夜,掐指一算,丑時剛過,離天明還有段時間。
還好天沒亮,不然我背著一具屍首,叫人看見可就解釋不清了。
但帶著靈真,也沒辦法去別的地方,這可如何是好?總不能隨便把他埋了吧……
正犯愁,冷不丁看到河沿上有東西跑過。
又是之前那個灰仙。
“站住!”他也是倒霉,一連兩次被我碰見,“到這邊來,不然我動手了啊!”
灰仙哆哆嗦嗦地小跑到橋頭。“道姑這次又有什麼吩咐?”
“你忙嗎?”
“不、不忙。”
“那好,你幫我把這具屍首,抬到城外去。”我說。
“……啊?”灰仙愣了。
“啊什麼啊,”我瞪他,“我可告訴你啊,那個一字坊已經被我收拾掉了,這片可沒人給你撐腰了。”
雖然其實和我關係也不大吧,但唬一唬他還是可以的。
沒想到灰仙聽到我這麼說,眼睛居然亮了亮。
“一字坊沒了?”他好像還挺高興,“是道姑做的?”
“嗯……算是吧。”
“小仙謝過道姑!”灰仙一激動,納頭便拜。
“不是,你謝我做什麼?快起來。”
“道姑有所不知,”灰仙站起身,說,“那一字坊拘禁了好多妖,連小仙的一些舊日好友都被騙了進去,進去的便出不來,我早恨死那地方了,沒了好,沒了好。”
“可是……”我於心不忍,還是把一字坊坍塌、除了我和九枝沒有活物逃出的事告訴了他。
“不打緊!不打緊!”灰仙連聲說,“妖不怕這個的,只要沒死在坊里,結界一除,他們自有辦法往外逃,只是不知會落在何處,過段時間,應該就都回家了。”
我也不知我這麼想對不對,但聽他這麼一說,心裡的確是鬆快了些。
畢竟,那些妖怪也不是自己要去害人的。
“道姑放心把屍首交給小仙吧!”灰仙一下變得無比熱絡,“小仙就是拼上命,也給道姑把人完完整整帶出城!”
“倒也不用拼命,”我說,“只是你生長在這城裡,一定有避過人出城的法子。你別走太遠,尋個城外無人的地方就行,天明了,門禁一開,我就去找你。”
“得命!”灰仙二話不說扛起靈真。我在靈真身上畫了道符,之後好找他,便讓灰仙護著靈真,沿著河岸上路了。
送走靈真,一時半會兒也沒事可干,我就帶九枝坐到橋下,給他講了講他發瘋之後的事。
九枝聽到後來,面上十分尷尬。
“娘子,抱歉。”他在地上寫道。
“沒什麼抱不抱歉的,沒有你我還真未必搞得定大光真人,但以後你可別了啊,”我說,“太嚇人了,厲害是真的厲害,但你再瘋一點,估計連我都要殺。”
九枝拼命搖頭。
他靜靜待了片刻,舉起手腕看了看。那上面已經空空如也。
我知道,他還是惦念他的紅繩。
“別看了,在這兒呢,”我從懷中拿出斷掉的紅繩,“你在那兒大喊大鬧,紅繩掉地上了,還好我及時收起來,你還說你珍視它,你就是這樣珍視的啊?”
九枝一臉慚愧。我拉過他的手,將紅繩重新系上去。“你看,這不就還是一樣嗎?有什麼可生氣的?等天亮了,店家開了,我再去給你買幾根,你隨便戴,天天換著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