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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不記得自己多少個夜沒睡了,躲避的夢境卻承受著永無休止的白晝之擾。耳邊聽到的聲音,也好像被統一在同一個節奏和地方,我甚至覺得自己已離不開這個嘈雜到撕裂大腦——另一種無間地獄了。
可是僅存的一點理智不斷提醒我,要離開這裡,一定要設法遠離人世間這無休止的嘈雜,和麻木而毀滅的精神世界。
這種嘈雜的世界使我迫切的想到了世界一角的某個房間——奧菲爾德實驗室。
可我要如何離開這裡呢?我這樣想時,到如同一具屍體,迫切的需要那口棺材,繼而接觸到近似死亡的寧靜。
它源於長久待在一個不適的嘈雜中,而激發出的幻想和渴求。
第六十章 還光
燈光交錯的舞廳中,一雙探尋的目光掃了過來,或紅或綠的光影落在那些男女身上,將他們的衣著渲染的有些奇特,仿佛這光發自於他們的靈魂,透過皮相,在這種昏暗迷亂的外部折射著。
這種奇異的想法,很快被耳畔襲來的癲狂似的聲音驅散,它從四面八方而來,一層層激盪的聲浪蓋過一切,比塵世里的喧囂還要喧囂,一瞬間就要用這種糜爛促成華麗而通透的死亡結晶。
看得出來,那雙探尋的目光,對這裡的種種聲音感到厭煩,對這裡形形色色,不遮不掩表達出的欲望,感到厭棄。
但他強忍著不適,在那些光影叢生的沙發,布滿大大小小的腳印的地板上,與那些狂歡的男人和縱聲歡笑的女人身邊走過。
這裡燈紅酒綠,這裡也處處漆黑,在光芒中,和聲音裹挾下,很難辨認出一張熟悉的臉,仿佛每個人都是一樣的,唯一不同之處就是那雙獨具特色的眼睛。
它曲靜幽深,如同一座喧鬧中的小屋,門扉虛掩,卻帶著同樣的不適,但仍要藏匿自己。
那雙眼睛中散發出悠悠的靈魂的光色,只要看上一眼,就能立刻領略到那靈魂中所經受的痛苦。
鑽入這些怪異的叢林中,他們的肢體伴隨著欲望,空洞的眼睛,如同千瘡百孔的塵世浮萍。
終於夾雜在其中,如同黑體輻射物般存在的一雙眼睛,對周圍的光叢毫無反射,它兀自存在,兀自雜於期間。
這就是那雙探尋的目光所要尋找的,只是在那目光之後的那張面孔,卻已變的無比陌生,如果不是因為聲音,自己根本忍不出他來。
「你最近發生了什麼……」他遲疑著,仍舊帶著探尋的目光,但此時專注的落在這個人身上。
「你……來了!」對方艱難的回憶起來,這個人是江啟龍,大約三天前,自己忽然想到一個人,或許能幫到自己,那個人就是他。
記憶中,自己是認識這個人的,因為他們是大學室友,自己又怎麼會忘記這個人呢?妻子出意外的時候,也是他幫忙找到遺體的,自己怎麼連他都忘記了呢?
只是那件事發生後,自己一直想逃避現實,也像現在一樣,只是……逃不了的,終究會讓自己變的更脆弱也更痛苦。
「這不是一個夢吧!」說著,他又伸手摸了摸對方的輪廓,「現在我大不如從前了,甚至已到了分辨不出夢與非夢的程度了,我感覺腦子裡有什麼東西,正要破繭而出了!」
對方沉默著,看著他,又問自己能怎麼辦?他想了想,「可以帶我去一個絕對安靜的地方嗎?」
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自己眼睛看到的人,也忘記了那些光影和那些扭動的人,只記得那些夢從歲月中閃過。
甚至分不清何是自己,何是別人,只知道那破繭的東西越來越直接的出現了。
自己身上也開始起了一些變化,身體上的,心理上的都有,我一合上眼睛,就看到那些鬼魂,那條不見盡頭的馬路,然後用記憶里的嘈雜來應對這份死寂。
「我或許還是在做夢吧!」被帶了出去,但外面的光卻如同密集的粒狀似的作著無意義的熱運動。
「不,這並不是夢!」江啟龍說著,也座到車裡,時間隨之靜止了下來,前後出現了紅移現象,周圍的光粒匯成漩渦,恍惚中,使速度不斷超越。
我……分不清自己,也分不清世界是如何在運作的,尚有記憶還可以給我回想,但也已經不多了。
我滿眼裡失去了類比能力,失去了對三維物體的感官,如同歲月在這具身體裡倒退,自己正要回到幼兒之時。
合上眼睛,就是梵天的夢中,萬物被泯滅後,我仍舊存在,意識里看到一個老頭在六天的忙碌後,終於沉沉的睡去,我再怎麼推他。也聽不到對方的回應。
他的身體最終無意識的化為了這天地的一部分,這意識里的一切,被心靈解釋出來,就是那恆古如一的「死」字。
造就這個世界的神,就在完成自己的作品時選擇了死歸,可是卻不去理會,被它造就的生命其實也會面對許多困惑和危險的事!
我睡了一長覺,做了一個遇見創造世界的神祇一樣的夢境,但醒來後又記不全了,只感覺時間事件在我身邊一一展開。
那夢也就是現實,而現實也是夢,如同古老的典故,使蝴蝶具備了人類的夢境,也使人類具備了蝴蝶的夢境。
夢境結束時,一切都消失了,世界的粒子在相互抵消的運動中,歸於絕對靜止。
而眼睛裡的光透過以太介質,創造出了我所要去的那個地方,一個寂靜的猶如棺材的地方,使焚天不被噩夢侵擾,使琴弦也停滯它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