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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嵐張望著她們離去的方向, 黃裙月帔的女鬼,美得恍惚似神仙妃子。隨著她在視線里漸漸消失, 一副栩栩如生著墨蘊色的神仙美人圖也憑空不見了一般, 令人生了幾分悵惘。
但, 人雖然已不見了。跳躍抖動的紅燭苗兒仍然映在碧嵐眼裡, 也同樣盤桓籠罩在她心上, 久久揮之不去。
不過,她好歹也總算鬆了一口氣。
——還好,她剛才及時拋出一張隱符,遮擋了她跟鬼王的身形,那些女鬼,還沒來得及看見鬼王。只以為遠處的他們是兩團虛無縹緲的空氣。
碧嵐自是被搖曳不已的紅燭吸引了目光,可她才從極地出來,心中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隱隱約約覺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但又一時沒想出來個所以然……
今日,該是什麼節日呢?
「剛剛為什麼用隱符?」鬼王不看紅燭,也不像碧嵐一樣看著一眾女鬼離去的方向,只是支著臉側,略有些詫異地看向碧嵐。
片刻後,他似乎已在心裡有了答案,目光里又含了笑,看向碧嵐的眼神帶了些淡淡審視的味道。
為什麼?
碧嵐笑得很是僵硬。
隔著這麼老遠,都聞得到她們口脂的艷香飄蕩在空氣里,要是讓她們都看到自己跟鬼王一起從外面回來——
如果她們以後知道鬼王幾次救她還抱過她的事,碧嵐很是適時地腦補了她被她們拆皮扒骨的樣子。
碧嵐一邊思量,一邊沉沉嘆了一口氣。
其他人她不知道,黃裙月帔的這位,碧嵐是聽情花鬼姐姐當成她學習的典範,主動提起過無數次的,饒是她再是記性不好想饒過,可她的耳朵也都快起繭子了。
她不可能不記得。
饒是鬼王有一紙婚約,對於這些藝高鬼膽大的女鬼來說,也從不算是阻攔。畢竟,妖尊名聲本就不好,又據說愛而不得蒼慈,早幾百年前受了蒼慈將與天女成婚一事的不小刺激,跳九重天殉了情。婚約嘛,也不過是一紙空文。
……她們都肖想著煉出絕世好容貌,好嫁給鬼王殿下。
黃裙月帔的這位,正是其中容貌與手段皆厲害地不得了的翹楚。
碧嵐默然半晌,聲如蚊訥,「我記得,鬼王殿下多次提過已有未婚妻妖尊一事。還有啊,鬼王殿下你本就破例收了我做灑掃侍女,我擔心再被她們撞見我們一起回來,她們免不了會有一陣說辭,我位卑言輕毀了名譽倒是事小,可我擔心會影響到鬼王殿下聲譽。」
「分明是自己慫,怎麼還都賴在為我考慮上了?我又不是不清楚,你骨子裡本就不是認同身份尊卑的人。若只拿這套說辭,你可敷衍不了我什麼。」鬼王無可奈何地自喉間輕逸一嘆,佯作眉心微蹙,「怎麼這個時候,你倒是存心想起來該心虛了?這麼一比較起來,我反而很是懷念起你跟我在極地相處的時候。至少那個時候,你不像現在這般時時刻意繃著……」
心底那點兒小盤算被無情戳破。
碧嵐擰眉看了鬼王一眼,覺得頭疼接不上話。
鬼王卻是舒眉軟眼,聲音雖然談不上多有興致,但比之素日更為慢慢悠悠的,又有幾絲令人陌生的青澀,「我牽過你的手,也抱過你,甚至還與你交頸相吻過。倘若說起我的清譽,那也的確是沒有了。別人若說我對你有什麼,倒也不是無由猜測,怪不得別人。但如若別人膽敢說你一個字,無論神佛,我定會照收拾不誤。」
說到此,鬼王又想到了九天玄女的事,鄭重了面上形容,「抱歉,碧嵐,以前是我沒有細想這個問題。如果你不喜歡,我以前這般對你,令你生了困擾,你可以告訴我,我以後……」
喉頭艱澀地轉了轉,承諾太重,「以後再也不會這樣」的話到底是沒有完整說出來。
「啊?」
這都哪兒跟哪兒?牽手擁抱也就算了,他們之間何時有什麼聽著就面紅耳赤的交頸親吻?
還有,好端端的,他這樣身份的一個人,為何要跟她道歉?他又沒做錯什麼,他們彼此也都知道,幾次牽手與擁抱,明明也只是情急之下他為了救她,並沒有冒犯到她任何。
碧嵐越是心中攀扯,越是覺得頭皮發麻。
鬼王殿下怎麼去了一趟極地,回來後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他從前不是最擅長溫柔刀綿里針的麼?現在怎麼換成了如此直白坦誠的路子,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與她開起這些並不好笑的玩笑了?
碧嵐聽得目瞪口呆,耳尖飛快染了一層薄紅。
她心裡盤算著隱符能撐用的時間已不多了,得儘快把正事交代了,再找機會趕緊開溜。免得那群女鬼冷不防什麼時候折返回來,不巧又撞見了他們。 一個薄藤鬼的手段她已經見識過了,她的命還沒有那麼硬。
這樣想著,碧嵐憑著心念從發間扯下幾縷髮絲,落在手中時,果然瞬間變作雪白髮亮的銀絲。
「鬼王殿下,之前你讓我找冰魄蠶絲,我答應你會儘量完成這個任務。結果你也知道,九幽素女已經將它們給我了。我也問過她,她告訴過我,冰魄蠶絲贈予我後,可以由我處置……」碧嵐將手中的冰魄蠶絲向鬼王面前遞了半寸,心裡雖有些緊張,但目光卻是清清亮亮,「我現在就把它們交給你。」
鬼王拿過冰魄蠶絲,上面還帶著她一點殘存的暖意。於是,他也感覺到了一絲久違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