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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碧嵐屏氣靜息,大氣都不敢透上一口。待將軍鬼畫著畫著,她的臉色變得漸漸白一陣青一陣。等他徹底畫完,無比得意地展示給碧嵐看,指腹與畫卷摩擦出沙沙聲時,碧嵐的臉像被粗沙擦拭過,已經面容模糊全無顏色了。
她幾乎哭笑不得,「鬼王殿下他的眼睛怎麼瞧著跟墨沱兒一樣?」
將軍鬼不以為意,甩了甩筆上的餘墨,加深了那個墨沱兒。「太久沒畫了,筆禿了些。」
「我雖然沒有見過鬼王殿下的樣子。」 碧嵐呆呆看了一會兒後又收回目光,「但這幅畫上,感覺只有他的佩劍畫得最為漂亮傳神。」
「別說,我雖然平日有一萬個理由不服他,但他佩劍上的玉劍首,我見過一次,當真瞧著招人稀罕,我一直記到了現在。」將軍鬼砸吧了下嘴,繼續一本正經地描補,語氣十足地自信,「要我說,兵器嘛本來就是主角,人才是配角。你看啊,你要我畫他不戴面具的樣子,我也畫得有鼻子有眼的,畫得多好。再說了,他長什麼樣本來就不打緊,小碧嵐你饒了我,你就別挑茬找錯了。」
說到這兒,將軍鬼看了看畫卷上的玉劍首,不由得恍惚了下。
思索前事之下,他總覺得,鬼王殿下的玉劍首,他從前在哪兒見過,但從鬼王不久前回到鬼界,他後來卻再也沒看到過——
真真遺憾。
碧嵐哭也不是,笑也不忍,接過畫卷,卷了起來,用術法變作小小一卷,收進袖口裡。
這幅畫還真是——
畫了也等同於完全沒畫,要夸也只能夸它畫得有鼻子也有眼睛了。
一想到摘掉鬼王面具求證之事路漫漫其修遠兮,碧嵐忍不住嘆了一氣,起身準備向將軍鬼作別,「將軍鬼大人,我得走了。我一會兒還得去找情花鬼姐姐跟她帶個信。鬼王殿下只同意了讓她多休沐一段時間,再去殿裡當值掃灑,沒同意她辭掉掃灑侍女的事。看來只有她自己再去求個情。」
將軍鬼一臉深沉地搖頭晃腦,擺擺手與碧嵐作別,「一介鬼王殿下不惜為難兩個小女鬼,難堪大任,委實難堪大任。」
……
碧嵐揣著將軍鬼給她捎帶的一大包沉甸甸的零嘴兒,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了將軍鬼住處。
她本來想著既然順路,怎麼也得去往生海看一看。
幾百年間,她習慣了待在往生海,往生海里的靈蟲也習慣了她的存在。
每次她一去,它們透明的魚身就會自深得發暗的綢綠里巴巴地游過來。她跟人說話的時候,它們就乖巧地把頭徹底埋進往生海,只輕輕地吐著泡泡。沒有人找她訴苦,只有她一個人眼眸低垂對著往生海自言自語講起醴淵,講起沈昀的時候,砰砰砰砰,靈蟲淡粉色的心臟像是能感知她所有情緒,在它們體內跳來跳去,就像隨時都要蹦出來一樣。
一段時間沒去,她心頭委實還是有些不舍。
結果,她還沒有挨著往生海的邊兒,便被一道無形的水障彈到了腦門,整個人連帶被逼退了數尺。
碧嵐摸了摸額頭,一臉莫名其妙,不過還好,不知道她這會兒是不是被撞得頭腦昏沉了,她的額頭感覺不到痛,身上也沒有傷,反而有點涼津津的舒服感。
翹首遠眺了一眼往生海,碧嵐反應不過來,無奈地走前一步,抬起了手,準備再去探探這不知何時多出的水障是怎麼回事。
一直目睹一切,本來都走過了的一個青面鬼看不下去了,終於忍不住又折回來,拉住了碧嵐,叮囑她道:「你這個小鬼,修為不濟,膽子還不小。鬼王殿下設了水障,我們鬼界之鬼近來都沒法靠近往生海,你沒看見那邊立著的牌子嗎?」
碧嵐摁了摁額角,順著青面鬼大哥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路邊一個披拂著層層銀光的方寸玉牌,上面寫著「鬼界之鬼勿近往生海」。
她剛剛一路走來,一路望天,基本都在想事。確實才沒留心注意。
「多謝青面鬼大哥提醒。」碧嵐看著水障之上的靄靄重雲,不禁感到後怕。眼前的青面鬼大哥,一看修為就不淺,可他提及水障時卻一臉肅然惶恐,她剛剛雖然沒有感覺到疼痛,但保不齊都是痛極而產生的幻覺。
好險好險。
若她再撞一次,僅剩的那點兒修為怕是都要盡數折在裡面。
碧嵐望海興嘆,「鬼王殿下設了這水障不願讓我們靠近,莫不是這段時間想好好整改下往生海的水質麼?」說完,朝青面鬼行了一禮,再次表達謝意。
本來修為就不濟,走路又不知道看路,這下莫不是還被水障徹底撞成了傻鬼?
面色鐵青的青面鬼聽了碧嵐這話,跟活鬼見了人一樣,他反覆搓著自己的手,就像剛才扯過碧嵐袖子的手沾上了污穢一樣嫌棄。
青面鬼一臉不悅地揮手,「快走吧,以後別跟鬼說我今天救了你。」
「還有,你頂著一身綠皮本就晦氣,別在殿下面前晃悠,殿下的心思以後也莫要亂猜。」
見碧嵐已經識相抬腳離開,青面鬼心中不知為何又生出了一些忿忿。
他一想起她種種做作行徑,忍不住衝著碧嵐的背影繼續吼,「他再是脾氣好,也是上位者,他跟我們就不是一個階層的鬼。你別把他想得太寬容了,小心哪天折了命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碧嵐止住了步子,頭也沒回,面上沒有多的表情,但語氣卻很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