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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所見,閣中所置滿屋錯落有致的紫光檀博古架,無不散發著馥郁幽香。架上雅致整齊地擺放著混沌時期上神用過的鎏金狻猊香爐、十二血蓮蓮座,還有據說由妖尊親手所制贈與鬼王定情用的灑金薄紗菱扇、天青釉膽瓶、攢金絲花鴛鴦軟枕……
鬼侍一邊如數家珍一般給碧嵐介紹,一邊很是滿意她那副哈喇子都快要流出來、就差把「我沒有見過世面」七個大字刻在腦門上的震驚臉。
鬼侍覺得顯擺得差不多了,遂把娟燈遞到碧嵐手中,輕咳一聲,「閣里之物差不多就是這麼個情形,你還有什麼不懂的地方麼?」
碧嵐半個身子籠在幽光下,看什麼都帶了一層朦朧。實際上,從昨日見鬼王起她的心便恍惚地很,更別提失眠一夜、人更不清醒了。所以,她這會兒其實並沒有什麼想問,但對方既然開口,總不願氣氛過於尷尬。
碧嵐想了想,從十二血蓮蓮座開始掃了一眼,巡了一圈兒,最後落在了攢金絲花鴛鴦軟枕上,目光變得有幾分連她自己也沒覺察到的僵硬。
碧嵐試探性開口,「妖尊跟鬼王是有婚約麼?鬼侍大人剛剛說妖尊給鬼王的定情信物……」
「啊呸,我剛才嘴漏真說了這個嗎?」鬼侍腿一軟,變了臉色,自悔不該得意忘了形,趕緊招了自己一記耳刮子,「我剛剛說的大逆不道的話,你趕快忘了。你可記住了,千萬別在鬼王殿下面前提那位妖尊的事……不,不對,是妖尊兩個字,都不能提。」
「要知道,我們鬼王殿下性子素日算是個柔善的,待我們也極寬容,就算有人犯錯,他的懲罰手段從來也稱不上狠厲。」見四下除了碧嵐外再無他人,碧嵐外表看上去又是個乖巧好拿捏的主兒,鬼侍這才將將放下一些心來。他附在碧嵐耳邊,艱難地咽了咽口水,輕聲提醒。
「唯獨一提那位,定會觸了他的霉頭。」
碧嵐點了點頭,感激他提點的好意。
「我明白了,這些珍寶名器雖然貴重,但大多數不有縫兒就是有缺、半壞不壞的。我一定按您吩咐,盡我所能,把它們修復好。」
……
碧嵐雖然表了態,但鬼侍心裡並沒有多當真。
要知道,林兮閣里雖然放著的都是數一數二的名器珍寶,但由於各種原因的壞損,現如今,只能唬幾個小輩是幾個小輩,沒有法力作用,更經不起細看,早被鬼王遺忘在了一邊。修復一事既費心又費眼睛,沒幾個鬼沉得下心來。就算換成他來做也是一樣。
更何況,碧嵐見面時一開始說的話,更讓他認定了,她也跟鬼界那些肖想勾引鬼王的女鬼沒什麼大的差別,心裡只裝著情情愛愛,哪兒吃得了這份清苦。他敢打賭,在這個浪費時間寂寞無人賞的地方,碧嵐根本待不住三日。
因此,幾日後碧嵐小心翼翼捧給他看自己焗好的幾隻花瓶時,他伸出手,觸感一片光滑。
心裡很是一驚。
「你、你怎麼做到的,一點兒縫都瞧不見……」鬼侍心情複雜地盯著碧嵐微微凌亂的髮絲以及眼下更加深重的青暈,這才想起來她自待在閣里伏在案上修復器物,好像已經連續好幾日沒有休息了。
再一想,她從第一次問過鬼王,後來就當真本本分分地投入到修復中,再也沒提過多餘的話。不知怎麼,他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其實難歸難,但只要精力一直集中,也不是什麼登天的事兒。還好,有鬼侍大人你事先提醒了是且分不得神的細緻活兒,所以我才提前有了心理準備,算起來,才也沒那麼難熬。」碧嵐不好意思地笑了,指了指身後的鴛鴦軟枕,「器物修復我倒是能努努力補補拙,不過,這些需要針線的活兒,我可能就……」
鬼侍終是於心不忍,打斷了她,「我不是告訴過你嗎,鬼王殿下從來不會來這兒,你做的反正他也看不到。前面我說的話都是唬你的,你差不多看著補補就好,是那個意思就成。你怎麼就這麼一根筋實心眼?」
見碧嵐一臉不解其意的發懵,鬼侍彆扭地揚開臉去,「再說了,修復又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你自個兒有時間照鏡子瞅瞅,你這一雙碧瞳里全是紅血絲在打架,紅配綠,看著可怪丑怪瘮人的……」
「多謝鬼侍大人」,碧嵐淺淺一笑,「我沒想太多,既來之則安之。我既領了差事,就儘量做好才是。」
鬼侍心裡都快哭了。有那麼一刻,他真心希望鬼王殿下能聽到他的祈盼,來林兮閣一趟,瞧瞧這個只知道埋頭幹活、清純不造作不矯情的傻鬼罷。
也不知道他的發願是不是過於誠心。有一日,他如往常一樣守在門口,數著地上的螞蟻,視線里驀地真的出現了一抹清雅溫潤的白。
鬼侍不可置信抬頭,「鬼……鬼王殿下?你怎麼來了?」
鬼王點了點頭,帶著一絲探究,只嘴角溢出淺若無的笑意,「她這些天都沒主動問起過我嗎?」
「……她?」鬼侍半天才反應過來鬼王口裡的「她」是誰,嘴唇跟手都激動地抖了起來,「您說碧嵐啊?沒,她沒找我打聽過殿下任何……她老實安分地很,心裡沒什麼花花腸子,一心撲在修復的事上。依下官所見,碧嵐雖然修為不濟,但心性極穩,對殿下又沒有什麼綺念,是鬼界不可多得的偏才,定能助殿下成一番大事……」
鬼侍想法設法為碧嵐掙一個好印象,福至心靈,從袖口掏出碧嵐才補好的一隻碗,獻寶給鬼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