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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個孩子氣的小鬼。
碧嵐忍了很久, 才忍住了伸手揉揉他圓咕隆咚的頭頂的衝動。
「那就先謝謝守門鬼大人。」
碧嵐笑吟吟地看著他,他卻移開了眼, 端直地避開了碧嵐的視線。
守門小鬼咳了一聲, 聲音由里向外傳得很遠, 「快進去吧,鬼王殿下向我問了你好多次了、這會兒他剛好在殿裡。」
「好。」
……
這一次,殿牌路引把她引到了殿內一處竹林。
竹子苗十分鮮嫩,一節一節連在一起, 就像一條綠色的綢帶。只有少數幾根, 初具摸樣,脫胎換骨成淡黃色或者紫紅色的裹衣。
著一身繡銀絲暗紋霜白長袍的鬼王處在其間,正伏下身子, 專心致志地做著什麼。他的墨發自然垂下又傾瀉於肩, 擋去了碧嵐大半視線。
碧嵐撫著竹節處的圓珠,看著即便蹲下身也依然讓人覺得如沐春風又高不可攀的他, 訥訥開了口, 「鬼王殿下……」
「哦, 你來了」, 鬼王緩緩抬眼, 幾縷額前髮絲頗為輕盈地隨風而拂,拂過他新換更為精緻的面具,他慢條斯理地伸出修長勻亭的兩根手指,朝碧嵐的方向輕勾了勾,「既然來了,就同我一道把此間的事做完吧。」
霜白長袍上織密的暗紋,若隱若現。映襯著他如瓷的肌膚光澤,同樣若隱若現地流動。
「殿下要我做什麼?」碧嵐似受了對方優雅氣度的蠱惑,腰彎得更深了些,眼前卻還未瞧得分明,「鬼王殿下這是在竹下葬花?」
鬼王更為清新優雅地搖了搖頭,面不改色一臉氣定神閒,「我在埋肥。」
碧嵐:「……」
能將「埋肥」這樣的俗事如此直白不用拐彎說出口,卻又如此順理成章地讓人絲毫沒法懷疑其風儀清雅風流的,放眼整個鬼界,的的確確,也就只有鬼王才能輕輕鬆鬆辦到了。
隔著面具,鬼王神色緩緩舒展,眸底泛著連自己也尚未覺察的笑意,他指了指身旁就近的一節青翠,「你剛剛說,這是竹子?你管它認作竹子?」
碧嵐微微一頓,「雖然比起尋常竹子來,好像是長得奇怪了些,這根看起來也跟鬍鬚似的。但橫看豎看,也該是竹子沒錯啊。 」碧嵐又湊近嗅了嗅,「聞起來甜津津的,倒比尋常竹子更清甜。」
「罷了。看來你是真的不知。你認作竹子,便當它就是竹子吧」,鬼王舒眉軟眼,目光從青翠處略略掃過,最後凝在了碧嵐面上。
「這竹子喜陽得緊。偏偏鬼界無日月。只單單用術法修為,又維持不了它生長生存的條件。」鬼王淺然一笑,「是以,我適才才會想試試埋肥,也不知道日後能不能奏效。」
碧嵐懵懵懂懂,如墜霧中一樣點了點頭。
怎麼好好地,鬼王殿下中了邪一般耐著十萬分心與她論起了養竹心得?情花鬼姐姐不是說鬼王殿下素日很忙,常常神龍見首不見尾麼?
碧嵐這下也不知道怎麼接話了,垂下眼瞼,注意力便暫時集中在鬼王雪白無塵的皂靴旁、那堆濕潤新翻的泥土上。
她沉默片刻,若有所思。
鬼王殿下心血來潮對種竹子起了莫大興趣,又不惜耗費法術修為,她總也不至於忒沒眼力勁兒地折了他的興致吧。
「那、鬼王殿下剛剛埋的是什麼肥?」碧嵐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抬手撐開了眼皮,從善如流問道:「是鬼花落的花瓣?還是鬼樹落的枯葉?」
碧嵐帶著善意的敷衍心思,鬼王一望便知。
他也不急著拆穿,只傾過身附在碧嵐耳邊,不著痕跡輕呵一氣,「我在竹子底下埋的呢,有窮奇的牙齒,有魁拔的心臟,還有魔卿的舌頭……」
「啊?」碧嵐臉色登時蒼白,明顯被嚇得不輕,抿了下唇,卻仍不忘故作鎮定磕磕絆絆地說些場面話,「鬼王殿下真真好、好手筆。」
鬼王殿下無可奈何地一笑,支著臉側,斂了適才好整以暇的形容。
雲淡風輕藹聲道:「剛剛我說的,自然都是騙你的。」
碧嵐一噎:「……」
碧嵐陰惻惻地腹誹:鬼王殿下他近來似乎在靠騙她取樂這件事上,還真的堪堪算是精力旺盛樂此不疲。
鬼王的餘光把碧嵐神思不屬的那點兒小心思抓了個正著,他略一環顧四周,淡然開口,「情花鬼有一陣子沒來掃灑了,宴會日子又近,你最近應該比較忙,想來是無時間每日在你的住處與我的殿之間往來折返……」
碧嵐正要恍然開口,承諾自己定會手腳勤快每日早早出門,絕不誤了掃灑一事。
鬼王涼幽幽開了口,「非常之期,當有非常安排。這段時間,晚上你便在殿裡一處閒置空房歇下吧。」
碧嵐臉上神色幾番轉換,瞧著頗為精彩:「……」
前段時間,鬼王殿下分明不是這個態度。眼下,怎麼一切都顛倒了過來?
雖然說情花印的事,兩個人這次見面,都極為默契地沒有再提。
可他卻節外生枝安排自己住下,難道就真不怕她再撞見他金屋裡藏著的那位「嬌」麼?
想及此,碧嵐深深吸了一口氣。
第28章 煙花
提及住處之事, 碧嵐面有悻悻,鬼王卻只做未察。
鬼王殿裡眼下也見不著旁的人。鬼王不知是不是一時生了興致,一路分花拂柳, 索性親自引碧嵐去了他安排下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