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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滴瑩然輕顫而落。
碧嵐還記得, 它們剛剛都說她心沒有長出來, 體凋形敝,擱在往生海里, 是最平庸不過的存在。
但她微微仰起了臉, 迎向他近在咫尺可能的注視時, 卻恍然聽到自己心腔有力的跳動。
砰……
砰砰……
砰砰砰……
她張了張口,想像其他玉石一樣勇敢自薦,卻發現自己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碧嵐著急又無措了一會兒,才定了定神, 慢慢捋了捋——
九轉浮生夢, 都是來自一個人心底最深切的回憶。眼下說不出話來,說明這應該是那個時候的自己最真實的反應。
碧嵐閉口藏舌,決定順其自然靜觀其變。
……
少淵上神聽了一會兒, 半闔著眼睛, 袍擺漫不經心一甩,剛才還端方無比的身姿陡然一松, 像是沒骨頭一樣, 腿一曲, 他直接歪歪扭扭半坐在了邊上。
饒是如此不經的動作, 依然被他做得十分貼切合意, 既優雅風流又自由灑脫,分明沒有半分輕佻的氣息。
清潤的白色袍擺如一朵盈盈出水的白蓮。
他手肘虛支在膝蓋上,突然展眉笑了。
「抱歉,各位。」
眾玉石因著少淵上神舉止言行像是人間話本子裡的紈絝少年,與自己想像中不可一世的天界上神高貴清冷完全不同。
微微有些發愣,臉色難免有些難堪。
但它們心知眼下畢竟是千年一次離開往生海棄暗投明的好機會,它們也不願有頭無尾,輕易便放棄了。
——無緣無故,一個好好的上神怎麼會是這副做派?一定是少淵上神為了考驗我們,故意做出這般樣子,看它們能不能沉住氣。
它們試圖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
這樣一想,便在蹙眉之後,它們決定豎起耳朵繼續好好聽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剛剛我的話沒有說全,今日雖是我挑玉劍首,但換過來說,也得是你們挑我……」
「啊?!」
眾玉石一片震驚愕然。
這套說辭不止新鮮,還如雷霆一樣震懾人心。
——以它們之前所見,連一個小仙來往生海挑挑玉劍首,從來也都毫不客氣,隨隨便便一撈,目光又輕慢又勉強嫌棄,嘴裡嘟囔著往生海的貨色,果然不如堂庭山。
就像是它們積了幾輩子的功德,才倒貼上了做小仙的玉劍首一樣。
它們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也可以被放在平等的位置對待。做別人的玉劍首,不僅要合別人的眼緣,同樣也得過問它們的意見,合不合它們的心意。
少淵上神頓了頓,依然是那副什麼都不在意的霽月清風的坦蕩做派。
「對了,不知你們知不知道,我以後都不待天界了,而是要長居十方之外茫無涯際的荒地。此去十方之外有年無月,日子或許窮極無聊,無情無緒,說不定過得比你們眼下更為清苦枯燥。這件事,我以為得提前告訴你們一聲,否則容易影響你們的選擇決定。」
「不過,就算沒有這件事,我覺得玉劍首一事也不能我一人擅作主張,總歸得兩人都合緣才是。」
啊,這?
一些玉石豁然聞言,皆被嚇了一大跳。待反應過來,錯錯落落地往後一縮,引起海水四濺,一陣又一陣動靜不小的激盪。
難不成……難不成少淵上神背叛天界君華上神,被發配到十方之外的傳言竟然是真的?!
這樣一來,即使被少淵上神選上了玉劍首,離開往生海,跟著一名墮神又能有什麼見識,這算哪門子的棄暗投明?!
這麼一退,他的眼前七七八八的,比之之前,只剩了不到一成不到的玉石。
少淵上神卻是一點也不惱,拍了拍袍擺,一雙黑琉璃笑吟吟地看向剩下的玉石。
「少淵上神,挑我做你的玉劍首吧。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我能幫你,我一定要幫你殺回天界……」
「少淵上神,你選我吧。就算是堂庭山,萬年也產不出一顆我這樣品種的玉石……」
「少淵上神,不如,你還是選我吧。我認識一位仙官,他曾挑了我的姐姐做玉劍首。他平日,跟君華上神關係很是不錯。選了我,我定從中斡旋,讓姐姐跟他說,再讓他替你好好向君華上神求情……」
「少淵上神,你看看我吧。」碧嵐身邊的胭脂紅玉開了口,眼裡蓄滿了晶瑩的淚水,「只有你覺得我們比堂庭山的神玉好。只有你看得起我們……」
這?
碧嵐心裡不合時宜地想——
雖然我們不必自卑,但也不代表,我們一定要壓堂庭山的神玉一頭啊?大家都是玉,為什麼一定要跟旁的玉相比較呢?
少淵上神很有耐心地一一聽完,這才抬了抬眼皮,哈哈一笑。
「你們有很多優點。但你們心思太細,考慮會不會又過於周到了。我現在不過是一介閒散墮仙,根本就不需要什麼殺伐之氣。還有,說到求情什麼的,做我的玉劍首,倒也不必如此委曲求全。」
他沒有多加解釋,朝胭脂紅玉輕輕一瞥,「對了,你們很好,堂庭山的神玉嘛,它們也不賴。我來找你們,只是我跟鬼界與妖界相交更熟,因此也就更方便一些。」
言下之意就是,你們可不要誣賴我踩一捧一。
碧嵐沒有說話,心裡卻輕輕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