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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搬了把搖椅坐在陽台上曬太陽。
不聽不聞不見,她也未曾有一分無知驚慌的柔弱。
有人握著她的手腕,十指冰如冷玉。
她驀然道:「先生若是能如常人一樣長大成人,定然是極好看的。」
聽不到對方的回覆,她只能自顧自地說話,這會兒倒像個正經的病人一樣說些遺言。
「有件事騙了您。我並非是失去全部記憶,只是忘了和您有關的經歷。但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命只能用您的命來救。」
她拒絕這樣的事。
但現在覺得,用這樣辦法把他帶走也不錯。
殉情,多是一件美事。
「如果治好我的代價,是你的死亡,你會這麼做嗎?」
溫念也從很早就知道,他其實和她一樣,並沒有多少求生欲,只是活著,並且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假使兩件事發生衝突,便會選後面那個。
即使她不打這個感情牌,他也會做出她想要的選擇。
所以她現在只是想說點什麼。
換做失憶之前的她,大抵是不會有這種心情的。
溫念唯一沒有料到的,是現場還有第三人在。
靈雲公子:「先生為何不考慮等令夫人死了,尋她的轉世或是再復活呢?」
「那便不是她了。」
「設法為她保留這段記憶不就好了麼?聽她所言,先生在這方面也頗有造詣。」
「這世上,亦有公子你不懂的事情。」
司塵也不懂,他只覺得,離了這具身體,她便不會再是那個會在漆黑的山洞裡,因為看不清而扯他袖子撒嬌的少女,那雙清亮的眼睛也不會再專注地看著他。
他起初只希望她能夠不要再壞他的事,後來希望山中歲月再長久些。
如今想著如她的願也不錯。
「怎麼不懂?七情六慾是極好的,我很喜歡。」靈雲公子眼尾勾起,字字蠱惑,「先生若是打算為了救她而死,不為她的未來做些打算麼?」
司塵轉頭看他,語氣是與往日一樣的溫和,內容卻是帶了些不妙的感覺。
「若是公子不嫌麻煩,願意照顧她,在下這些年所得可以盡數贈與你。」
「麻煩?」
「如果她恢復了記憶,她會是你的麻煩。」
當某位心地善良的大夫提前和人說後果不好的時候,對方通常都會倒大霉。
靈雲公子熟知這點,但他很難拒絕一個大乘期的遺產。
他做了這麼多年的生意,還真沒怕過麻煩。
靈雲公子信誓旦旦地說:「先生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令夫人的。」
司塵點點頭,將剩餘的注意力都放到病人身上。
源源不斷的生機順著他和溫念交握的地方傳過去,她身軀纖瘦,卻像是饕餮不知饜足,即使是吸收了足以救活千萬人的生機也僅僅是臉色紅潤了些。
呼吸和心跳漸漸減緩,代表這些生機並不足以救回她的命。
溫念感到意識逐漸陷入漆黑的水裡,周圍寂靜一片,但從唇間落入喉中的溫涼血液還是將她燙到了。
她張嘴想要再說些什麼,最後只是閉上眼。
靈雲公子旁觀了一場以命換命的動人故事,一如他旁觀無數人因執念而起心魔。
不知過去多久,被人捨命相救的女子睜開了眼睛。
烏黑的眸里落了點漆的光,攝人的好看。
女子扶著失去氣息的男子站起,將對方放到搖椅上。
靈雲公子頗為熱情地靠近她,說:「仙子方才應當是沒有聽到,在下已經答應了先生,之後由我照拂你。」
「你看起來迫不及待地繼承我亡夫的遺產了。」
他:「……」
話沒有說出來,是因為對方捅了他一劍。
穿心而過。
傷勢處於要命和還能活之間,讓他頃刻便失去了意識。
溫念遺憾地看著他倒在地上,只收了司塵身體裡的碎片,轉身往樓上走去。
直接上到九十九層,一腳踹開門。
屋內的千金閣閣主已經知道自己的老闆危在旦夕,卻並不著急,只是好整以暇地看著某位不速之客。
「這麼久不見,你的脾氣越來越大了。」
「總比你原地踏步要好,謝春秋。」
兩人禮貌互懟了一會兒,屋主人給她倒了茶:「沖沖你嘴裡的血味,瞧著跟剛吃過人一樣,要是我的小徒弟還在這兒,說不得要嚇到他。」
溫念擺手:「不必,時間不多,我有兩件事要告訴你。」
「你但凡將對我的信任的三成轉為對我的尊敬,我們之間的關係都不會這麼差。」
對於他的吐槽,她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
溫念以問句開頭:「你是第一次在這裡見到我麼?」
「第一次,過去聽過一些你的故事,大多數時候,我只會看到而不是經歷。」
作為當世最接近飛升的人,謝春秋柔弱地按著胸口說:「像我這樣容易死的人,自然要看好吉日再出門。」
她:「……真該讓你那些個弟子看看你做作的樣子。」
「關於師弟的事情,我大概明白,你不必強行同我說。」溫念最終還是體貼了這位孤寡老人,「這些事情我都會處理好,你給我打個配合就行。」
「有兩件事你替我記下。其一,當我的人性不足以左右自己的行動時,便會受到的天道的驅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