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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元神花,不代表沒道心,而是用其他東西承載靈氣。」日晟尊者道,「她既非仙修,也不是魔修,狡猾地將神魂一分為二。要不是現下魔氣和仙氣融合,本尊恐怕都沒看出來,她竟然有兩種靈氣。」
道心是修士力量的源頭,一切靈氣出自本心,完全不可能遮掩。但楚在霜竟控制自如,巧妙將仙魔之氣分開,故意用仙氣藏住魔氣,自然讓日晟尊者感到心驚。
「按理說,修士無法隱藏自身道心,不管是仙氣或魔氣,都在心綻時暴露無遺,這就像人無法遮掩本性。但她不知模仿哪位仙修道心,居然壓制自己的修魔之心,甚至用仙氣包裹魔氣,這才能瞞天過海。」
他厲聲道:「此番造詣,假以時日,必成大害。」
斐望淮聞言怔然,聽到日晟尊者說她模仿仙修,忽回想起兄妹二人過去的話。
[當年由於我的疏忽,霜兒生了一場大病。]
[我中間生了一場大病,病好後卻患上離魂症,就將通天塔忘到腦後了。]
[她當時修為進階緩慢,我為探明緣由,將靈氣注入她識海,誰料當晚就發起高燒。]
[要是你能知道未來,知道修為高會有不好結果,而且這結果沒法改變,你還會這麼想嗎?]
一時間,諸多關於離魂症的線索浮出,抽絲剝繭般地靠近真相,他似終於伸手抓住什麼。
原來如此,竟是如此。
她在通天塔看到壁畫,又借楚並曉仙氣,模仿對方的道心,將仙魔之氣分開,這才保守秘密至今。
難怪她自始至終不喜修煉及打鬥,難怪她那年止步於一百七十五層。
他想要改變自己被殺的命運,而她也在躲避壁畫的結局!
「萬花秘境曾有預言,滅世之子身懷兩種靈氣,能自由運用仙氣或魔氣,他日徹底成長起來,此界將分崩離析、不復存在。」
日晟尊者垂眸,望著如風沙般消散的指尖,自知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又道:「既然將我在此召出,或許就是要避此劫,為萬世開太平。」
被靈契召喚而出的高修,只能影響一人命運,他方才擊中楚在霜,已將自身力量用盡。
「為萬世開太平?」
斐望淮握著楚在霜的手指,感覺她的力氣越來越輕,此時被這話一刺,突然就喘不過氣。他低著頭,聲音都發顫:「難道保你們的太平,就只能用這種方式?」
什麼滅世之子?
她連自小收集的破爛兒都捨不得扔,如此優柔寡斷、懷念舊物的人,怎麼可能毀天滅地?
何其可笑,簡直荒唐!
然而,塔底無人回應。
不知何時,日晟尊者徹底消散,他的身軀及衣袍都化為齏粉,在漫天金光中洋洋灑灑,如同悄無聲息落下的雨。
仙氣凝聚的光點在塔內飄然,只剩廢墟血泊旁邊的二人。
斐望淮眼看楚在霜臉色煞白,那盈潤的眼眸逐漸黯淡。儘管他用靈氣注入她識海,但現下卻無濟於事,沒有道心做支撐,靈氣就沒法凝聚,很快隨傷口躥出。
或許是體內的力量流失,她此時神色安靜、懵懂、恍惚,只能無力地望著他,無奈目光早已渙散,沒法在他臉上聚焦,只能落於一個虛點。
她嘴唇動了動,卻沒辦法發聲,失去往常的神氣活現,再也說不出俏皮話,也再沒能力跟他談笑。
如寒冬中枯槁的花草,又如被迫離水的游魚。唯用手指觸碰她微動的唇瓣,才能依靠嘴型勉強辨認,她此刻究竟想說什麼。
他指尖濕潤而冰涼,只覺她的唇如薄雪,終於讀懂那四個字。
她說的是,你如願了。
他說是來殺她,現在他如願了。
一瞬間,斐望淮心如刀絞,只覺這四字比她的隱形劍刺他更痛,就如一把鈍刀在五臟六腑里亂攪,明明不是薄如蟬翼的利刃,卻像將骨血徹底打碎,淤積在自己身體裡,找不到任何一個爆發口,只能讓發悶悲意四處亂竄。
她向來最會誅心,殺人於無形之間,連瀕死都跟他作對。
掌心的手緩慢滑落,楚在霜睫毛忽閃,似乎要迷濛入睡。
莫大的慌亂襲涌,他忍不住收緊手:「……醒醒。」
她胸前是怒放的血花,除非現在修補她身軀,讓潰散道心重新凝聚,否則回天無力。
但光是能治療高修傷勢的術法就寥寥無幾,更不要說道心粉碎是不可逆的傷害,能不能讓她道心再次復原,全都是未知數。
以他現有所學,也只知道一計。
幽藍魂火在四周亮起,如同寂靜長夜裡燦開的燈,環繞在二人的身邊,起起伏伏,上下飄蕩。
既然日晟尊者說她模仿楚並曉道心,用仙氣包裹住魔氣,讓識海跟仙修一樣,那沒準代表她也能模仿其他道心,讓魔氣包裹住仙氣,變得跟魔修一樣。
魅族瀕臨絕境之時,神魂會陷入沉睡,用夢境來完成治療。
至今,沒有藥修明白此法如何讓魅恢復,有人推斷他們依靠的是精神力,追本溯源地挖掘自身內心。心念一轉,百傷不懼,便擁有強大的自愈力。
倘若她能夠模仿他,沒準能借夢恢復,或許可以重聚道心。
斐望淮傷口處藍火如螢火蟲般飛散,沒有繼續修復他的傷勢,反而如潮般湧向楚在霜。
暗色里,藍焰盛大,漫天繁花,徹底籠罩住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