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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竹一聽就知道這人又在糊弄自己,便不打算聽他繼續胡謅,從他手裡掙脫開來,對著祝若生道:「若生師弟,我也是做師兄的人,你既然拿了了悟師兄的心意,便也不能推拒我的。」
說著也從袖中掏出一個錢袋子來,遞到祝若生手裡。
「你何時自己偷偷存了私房錢?」
「師兄不也存了私房錢?」
陽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耳邊傳來兩人喧鬧的纏鬥聲。風送著輕靈的鳥雀啼叫和寺里的清磐的鐘聲,遠遠近近,近近遠遠地繞在耳邊。
兩個錢袋子,一張宅子的地契和鑰匙,沉甸甸地躺在他手裡。在這人間漁島的大半月時光,好似能填補長久以來內心的某處缺失與空漏,有種感覺,感覺自己好像漸漸完整、豐盈起來。
風搖著那鞦韆架,帶到他的膝蓋上,他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獨自站了許久。數著日子,今日江楠溪該要下來了。這會剛過正午,她大概會乘午時末的那趟船過來,那麼這麼算起來,大概還有一個多時辰,她就要來了。
再過半個時辰,便去碼頭等著好了,她沒來過這裡,大概是不太認得路的。來這兒的第一日,房屋還未收拾出來,他便請人來將這鞦韆打了。他掂了掂身前的鞦韆架,麻繩套得很緊實,一點兒也不亂晃。
她肯定會喜歡,到時候大概又要在耳邊念叨著『小師傅,你真好』了。
門外一陣低低的敲門聲傳到院內,祝若生握著鞦韆的手應聲鬆開。還以為江楠溪坐了上午的船下來,他快步走到了門口,語氣中隱隱帶著笑意,「怎麼這麼快就下來了?」
大門被拉開,門口是個穿著湖青色衣衫的小公子。
「祝師傅」,那人喊道。
是陳月軒。
祝若生原本還一派和煦的臉色在開門那一刻陡然冷了下來,這姓陳的,還頗有些『陰魂不散』。
反正江楠溪也不在,不如就讓他進來,看看他想幹什麼。
他側了側身,放人進來了。
陳月軒跟著走到院子裡,他抬眼看了看院中的景色,草木修剪得整齊乾淨,小道上的沙石平整,院子中心的石桌明亮潔淨,能看得出,屋子主人的細心打理。
「祝師傅,你們的事,我都知道了。之前總覺得你對我有股莫名的敵意。那時我還不知道為什麼,反覆思酌是我哪裡行得不妥當,叫你反感了。」
「不過現在……我大概知道了。」陳月軒的聲音不大,甚至聲線中還壓著些細細的顫抖。
祝若生在石桌前停下,轉過來靜靜看著他,眼神依舊冷淡,似乎想看看他究竟要說些什麼,接著便聽到陳月軒繼續說道:「你們很般配,我真心的希望,你們能幸福。」
他手上拿著一個紅木盒子,大概裝的是什么女子用的東西。盒子四四方方的,面上雕著幾朵富麗的牡丹,邊角被打磨地圓潤滑鈍。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他將盒子放在石桌上,說這話時,一隻手還搭在盒子面上的雕花上,似是不舍。
只是頓了片刻後,還是將手拿了下來。
祝若生聽到他從胸口長長地吁出一口氣來,轉而又繼續認真看著他,「日後若是有什麼難處,便來找我,我若幫得上,便不會推辭。」
「多謝好意,不過大概不會有那一天。」祝若生甚至也想將桌上的盒子抬起來叫他拿走,但看他如此珍重仔細的模樣,突然又生出幾分好奇,這盒子裡究竟是什麼東西?
「陳公子若無事,便早些回去吧。阿溪快回來了,我還要去碼頭接她,怕是沒工夫招待你了。」
祝若生趕人的話說得直白明顯,不過陳月軒今日過來本也只是想將東西送出去,現在東西送到了,他便也不打算再繼續留下。
陳月軒走後,他一隻手勾著木盒子上的鎖扣,銅環『啪嗒』一下彈開。掀起盒子的那一方蓋子,卻見一片紅色的衣角從裡頭翻了出來。
直到完全打開那蓋子,才看見裡頭裝的是一件紅嫁衣。
雙手撫在那一件紅衣上,衣裳的布料柔軟滑膩,領口金線繡的鳳凰栩栩如生,針腳緊實細密,還勾著一顆顆瑩潤的白珍珠。
這樣精緻的功夫,怕不是要從江楠溪來漁陽買香紙的那天就開始趕製,到今日也才勉強能完工吧。
祝若生一隻手捏緊了那布料,手心傳來那衣裳上的繡線和珠子烙在皮膚上的凹凸感。
陳月軒竟是從那麼早就開始做嫁衣了?
這小子人活得不久,想得倒當真是長遠。
『啪』的一聲,木盒子被大力合上的突兀聲響迴蕩在安靜的院子裡,突然只留下一片紅色的衣角露在盒子外。風一吹,那片衣角便隨著風左右晃蕩起來,在這寂靜的小院子裡,倒顯得有種飄落伶仃之感。
*
漁陽碼頭邊,天高海闊,海風帶著天空中飛鳥掠過的悠悠啼叫往岸邊吹來。晚霞灑落在海面上,拖曳出一段段粼粼的流霞緞面。一艘船從遠方駛來,在水面上劃開一道道水波,直到水波盪及岸口,這時從船上傳來一陣響亮的吆喝「漁陽到了」。
船剛靠在岸邊,才將將停穩,江楠溪便候在船艙口,等著吳槐將護欄移開。
「什麼事情,怎麼如此著急?」吳槐將船停好,便馬不停蹄地來開這邊的護欄,才把船口便的木栓子拿開,守在旁邊的姑娘便如離弦之箭一般,三兩步從船上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