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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與楚瑤相處過的人都知道,楚瑤雖然嬌蠻任性,但本性善良。
那日,是她父親的生辰,楚瑤一早便偷偷去了城外山腳的一家糕餅鋪子,買了她父親最愛吃的海棠糕和翠玉豆糕。城裡也不是沒有這樣的糕餅鋪子,只是怎麼吃都沒有城郊這家的味道好。
賣糕點的老闆說過兩日要外出省親,今日是最後一日生意了。楚瑤還覺得,今日當真是幸運。一會回去與那老頭說,他是那糕餅鋪子的最後一批顧客,不知他是該開心還是該難過。
正值夏末,楚瑤自己架著一匹馬,將糕點裝好後掛在馬匹上,從城外慢悠悠地往回晃。日頭漸漸升起,四周升騰起陣陣熱氣來,蟬鳴陣陣,不絕於耳。但在這冗重聒噪的蟬鳴聲中,楚瑤似乎聽到了幾聲聲嘶力竭的叫喊。
回去的路上有一片水塘,聲音正是從水塘那處傳來的。
楚瑤加快了腳步,趕到水塘邊,只見兩個六七歲大的孩童在水中掙扎,岸邊是個小一些的女童,一邊哭著,一邊叫喊著人來救救他們。
那女童見了楚瑤,跌跌撞撞地跑來,抱著她的腿,求她救救兩個哥哥。那孩子哭得聲嘶力竭,抽抽搭搭,說氣話來也上氣不接下氣,卻只知道緊緊抓著楚瑤,不讓她離開。
楚瑤從小性子野,父親得閒的時候,會帶著一家人去城外的莊子上避避暑,所以從小到大,上樹下水的事情她沒少幹過。只是如今長大了,家裡不讓她一個姑娘成天在外不著邊際地混著,已經很久沒帶她出去了。
水裡兩個孩子撲騰的聲音漸漸微弱,楚瑤一把拉開那個女童,縱身跳入了水中。拉著第一個孩子將他推送至岸邊時,楚瑤尚且覺得遊刃有餘。
直到拉著第二個孩子往岸邊游去時,塘底的水草纏住了她的雙腳,只是她又不是什麼冷靜聰明的姑娘,這樣的情形,只知道用蠻力去奮力掙脫。
結果卻是越纏越緊,纏的越緊,楚瑤越用力,本來就不剩多少的力氣在與水草的拉扯中逐漸消弭。
只是最後那一刻,喉嚨里嗆了不少水,眼睛也睜不開,全身麻木無力的時候,她還用最後的氣力將那個孩子推了出去。
閉眼前最後一刻,楚瑤想的是,如果我就這麼死了,那老頭以後的生辰,得多難過啊。
純善是這個世間,最能打動人心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傅明才答應謝汝城帶她來南疆,答應謝汝城,順利取到第二塊碎片就讓她留在羅酆山。
楚瑤與謝汝城二人是趁著夜色入的城,楚瑤帶著一架斗笠,罩住了整張臉,站在謝汝城身邊。謝汝城帶著她翻入楚家的後院,楚瑤也沒想到再次回到這個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居然還要如此偷偷摸摸。
楚瑤的父母此刻剛用完晚飯,正在後院中散著步。
「你小心點,別碰到肚子裡的孩子。」楚瑤的父親雙手護著夫人的肚子,撥開身前橫長出來的樹枝,「明日叫人把這院子修一修,早該修整一番了。」
借著月光,楚瑤看到母親微微隆ᴶˢᴳᴮᴮ起的小腹,父母臉上此刻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他們都期待著肚子裡即將降生的生命。
楚瑤記得,她離開人世之後,父親明明拉著她的手,說永遠都不會忘了她,家裡的一切都會是她原來的樣子。這裡永遠是她的家。
原來,如今所有人都走出來了,只有她,只有她還困在原地,守著一段殘破的記憶不肯向前。
謝汝城看到楚瑤強忍著抖動的肩膀,和極細弱的哽咽聲,大手攏在她單薄的肩上,輕輕拍了拍。
「我們回去吧。」半晌,楚瑤扯了扯謝汝城的袖子,終於不再看了。
出了楚府,兩人走在街上,清風撩開楚瑤戴著的斗紗,露出她小半張臉來。往日裡盛氣凌人,時時倨著下巴,不拿正眼瞧人的姑娘,如今斂著眉眼,神色茫茫,也學會了收斂自己的情緒。
「楚瑤,你長大了。」
「以後就留在羅酆山,把那當做你的家,好不好?」放在平日裡,謝汝城應當也說不出這樣的話,只是今日不知怎麼的,清風明月,身側佳人,他都想留在身邊。
「謝汝城,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你說呢?」謝汝城長眉微挑,明明是一張冷麵,月光下,眉目卻溫潤柔和,那三個字好像下了蠱一樣,勾的人心神搖曳,恍然間如沐春風。
小月城的夜色迷人,星光滿天,圓月如盤,月光如水,傾瀉在屋檐上,地面上,眼前人的身上。遠處淡山朦朧,近處樹影搖曳,黛藍色低垂的天幕下,少男少女人影成雙,漫步在靜謐的夜色里。
同樣的月色里,楚府里的老樹下,站著一個中年男子,手中拿著一塊早已風乾的翠玉豆糕,院中清風陣陣,吹起那人衣袍的一角,和耳邊散落的幾縷頭髮。
「老爺,你一個人站在院中作甚,怎麼還不來休息?」
「來了。」
那男子收起手中的糕點,踏著月色,緩緩走進了房屋……
月牙泉邊,景嵐離開後,幾人也準備回羅酆山。
傅明還未來得及打開傳送陣,就見腰間玉簡亮起。
「明明,你還在南疆?」玉簡那頭傳來符向川的聲音。
「現在正準備回羅酆山。」
「你是不是在找幻世鏡?」
「我跟你說,你別回羅酆山了,直接來佛州吧,已經有人比你們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