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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懸,清風拂動,車子停在縣衙門口。
明緣抱著沈冰靈下了馬車。
修竹聽見馬蹄聲出來,便只顧著趕忙跟在後頭拿東西,猛地一抬頭突然見沈冰靈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樣子,不由得有些瞠目結舌。他剛要說些什麼,卻被沈冰靈一道眼神直直逼退,便只好噤聲跟在後頭。
「大人這是怎麼了?」
楊硯在院中迎了上來,明緣本想直接將她送到房裡去,但她還有許多事情要吩咐,幾人便去了書房。
「我只是崴了腳,縣丞不必擔心。」沈冰靈坐在椅子上,將從廬州帶來的東西遞給楊硯。
楊硯接了過來,目光落在沈冰靈裙擺下,不知崴得嚴重不嚴重。
沈冰靈再怎麼堅強,也只是個姑娘。
他被自己這股莫名其妙生發而出的對沈冰靈的心疼驚到,於是慌亂地別開眼,「之前大人讓我去找的東西我也整理出來了。」
「辛苦你了,明日一早我要開堂。屆時你替我去找一些書生來,將他們的位置就設在門口,多找些人來維持秩序。另外,還要找幾個廬州籍的,讓他們到前面來聽著。」
「還有陳御史那邊,今晚也務必要通知到位。」
「明日一早,去翰林院傳人。」
沈冰靈三言兩語地吩咐了下去,楊硯始終低著頭,等她說完便匆匆出門去為她準備了。
明緣看著楊硯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突然有些慶幸。
若是他再晚來幾天,讓那個心懷不軌,居心叵測之徒同沈冰靈一道去了廬州,那他只怕要被氣死。
「大人,我要做什麼?」
他握著沈冰靈的手,蹲在她面前。
眼裡映著燭火光,又亮又柔。
沈冰靈這時看他,突然覺得他有些像自己在中州時見過的,當時百姓家裡養的那種大狗。大狗雖然體型頗大,但性情卻溫順,日日跟在主人後邊,搖著尾巴。她那時碰上這種討人喜歡的動物,也會不自覺地摸一摸它們的腦袋,蹭一蹭它們的臉。
她這般想著,也這般做了。
沈冰靈抽出一隻手來,落在他腦袋上,輕輕揉了揉,語氣像是哄人一般:「那師爺明日在我身邊,幫我做記錄吧。」
這對某人好似十分受用,他站起身,清潤的嗓音里是盡力忍著卻還是漫散出來的笑意,「那我送大人回房去休息。」
沈冰靈點點頭。
他熟練地將沈冰靈抱起,往沈冰靈的房間走去。
明緣將她放在床榻上,自己也跟著坐了下來。
沈冰靈解了衣服往被窩裡鑽,被子裡的涼氣激得她縮了縮肩。
抬眼見這人還一動不動地坐在床邊,她伸出一隻腳,在他後背上戳了戳。
「師爺還不回去?」
「非得回去嗎?」他轉過身來,俯身湊近,靠在她耳邊。
語氣裡帶著些可憐巴巴的祈求。
仿佛只要她一點頭,他馬上就會上去。
「聽話,我明天有的忙呢。」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臉。
果然,這人回了姜城就滿心滿眼地想著案子。
「那我就坐在這不上去,等大人睡著了再走,可以嗎?」
他好像很喜歡喚她大人,就連抱她,親她的時候,也不喊她的名字,只喊她『大人』。
這讓沈冰靈有種莫名的隱秘刺激的感覺,特別是今日在馬車裡他紅著眼,喘著氣靠在她耳邊時,他說:「大人,能不能再來一次?」
「嗯。」沈冰靈腦子裡閃過一些不太正經的畫面,也不再看他,閉上眼睛準備入睡。
沈冰靈後來才發現,男人有時候說的話真是半分可信度也沒有的。
說好在邊上坐著等她睡著了就走的,坐著坐著便躺到了床上來。
後半夜,沈冰靈被熱醒,於是帶著朦朧睡意開口:「這次就算了,下次不許—」
後面的話來還不及說出,便被堵了回去。
第92章
景玉山一案開堂之日,姜城難得碰上了一次好天氣。
久久陰沉著,壓抑著的天幕破開一絲亮光,旭日沿著天邊慢慢升起,落下久違的溫暖日光,灑滿姜城。
沈冰靈穿著一身青色的官服,沉眉冷目,端坐在案堂之上。
與堂上牌匾上刻著的『明鏡高懸』四個大字放在一起,有種莫名的和諧。
按照之前的安排,這一次的開堂,沈冰靈清空了堂前的院子,衙役們在院子裡繞開圍成一圈,許許多多看熱鬧的人早早地來了此處等著。其中不乏一些讀書人,衙役們將這些書生們領到了隊伍前邊,視野最好的位置。
外頭人雖然多,但大家都有十分有默契地等著,沒有喧囂吵鬧的聲音。因為所有人都等著看,沈冰靈究竟要如何為景玉山正名。還有這道史無前例的,平民百姓對上朝廷命官的案子,是否真能討回所謂的公道。
人群中走來一個穿著緋色官服的大人,身邊只跟著兩個小廝,越過人群,緩緩朝著沈冰靈走來。那人看著六十多的年紀,眉鬚髮白,眼神卻清明有神,步履也穩健。他一言未發,穿過人群,陽光落在他緋色的官袍上,他周身散發著的冷靜沉穩的氣度,讓人不自覺為之側目。
沈冰靈從案台上抬步走下,抬著手停在他面前,行了個極規矩鄭重的禮。
「老師。」
由於景玉山這案子牽扯到了朝廷命官,而那榮斌還是與她同級的官員,所以審理這一案的時候,還需要增設一位陪審。這位聖上親口定下的陪審便是在雲州與沈冰靈有過一段短暫的師生情誼,後又在晉縣縣令一職空懸時舉薦她的陳垂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