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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在以前,有人敢在她安心辦公的時候這樣打攪她,她定然是要發火的。
但是……
她抬頭看向他背著光的一張臉,黑暗中,他的輪廓變得模糊,但沈冰靈仍能感受到他目光中隱隱流動的晦暗不明的情緒,這般直白袒露地盯著她,很難叫人不去懷疑他又在想什麼奇怪的東西。
她破天荒地妥協下來,合上書本,往床榻走去。
他跟在她後面,「我替大人寬衣?」
這聲音在耳邊響起,沈冰靈簡直兩眼一黑。
他現在這般模樣,好像是吃准了沈冰靈不會拿他怎麼樣,便越發肆無忌憚,口無遮攔起來。
「不必了!」
她三兩步飛快地走到床邊,頭也不敢回,手忙腳亂地解了身上的腰帶,脫了外袍一把扔到旁邊的衣架上,然後故作鎮定地掀了被子就往床上躺。
沈冰靈面朝著牆根靠著,整個人縮到了床榻的最裡面,背對著他。
然後聽見他的一聲輕笑。
聽見他跟在她身後,熄了燭火,慢慢朝床邊走來。
他的腳步踏在地面上,發出悶沉的聲響。
和昨日在客棧的情景如出一轍。
真是要命,她現在閉著眼睛,光靠著聽聲音,已然能夠判斷出他脫到哪一件了……
沈冰靈緊繃著背,強迫自己不要被那人發出的聲音擾亂心神,甚至默聲念起書來。
身邊的棉被突然塌陷,師爺帶著不屬於這寒夜的溫暖氣息進了被窩。
於是不自覺地被他的動作牽引。
沈冰靈聽見他開口:「大人這一世過得開心嗎?」
「父母健在,身體康健,入仕多年,行我所願之事,未失本心,我很開心。」
沈冰靈認真地回復著他,睜眼突然看到牆上好像東西。
她伸出手撫摸著牆上的凸起,牆根上好像被景玉山刻了字。
『莫看今日孤松臥壑囿困風霜,來日屹立終高扶於明堂』
她借著窗子裡透過的一絲微弱的光,撫摸感受著牆上的這行小字。
這句話,景玉山在他的文章中,也寫過。
可是有什麼辦法能將這牆上的字作為證據帶到姜城去呢?
她頓時有些發愁。
「大人在看什麼?」
他的聲音一寸寸逼近。
最後那一句,簡直像是貼在沈冰靈耳邊一樣,整個人側臥著將她環進了懷裡。
她此時一隻手還撫在牆上,後背一熱,他陡然靠近。
一隻手伸了過來,虛虛地攏在她手上,狀似無意地也摸起牆上的字來。
但隨著那隻手的動作,若有若無地擦在她手指的指關節上,帶起一陣陣詭異的酥麻感。
那股麻意從指尖,耳後,背脊,無孔不入地傳來,沈冰靈整個人陷入他的氣息之中。
出於二十餘年的防衛本能和對於他這般越界行為的始料未及,她猛地抬手推了他一把,就如那日在雪地里初遇時一般。
沈冰靈的聲音帶著薄怒:「師爺對著其他姑娘,也是這ᴶˢᴳᴮᴮ般不分場合,不知分寸的往上貼?」
她雖對他有幾分好感,卻不意味著可以容忍他這般無禮的舉措。
但話說出來,卻好像有些重了。
他方才其實不過是想看看她在看什麼罷了。
明緣再沒靠過來,也再沒說話。
沈冰靈想起,他是個極敏感的人,開始擔心自己這樣說,是否會傷到他。
但此時的情形實在有幾分尷尬。
她用餘光瞟著,那人一張臉掩在陰影中,下頜的線條愈顯凌厲,眼睫輕垂著,突然安靜下來,一聲不響。
寂靜的房屋裡聽得見兩人一聲聲錯開的吐息聲。
就在她有些許後悔自責,試圖緩和氣氛的時候,她聽見身邊的人冷不丁地開口:「沒有其他姑娘,只對你一個人這樣。」
他這話說得小心鄭重,一雙眼睛看過來,竟是亮得出奇。
「晁玉,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沈冰靈簡直要被這人氣笑了,虧她方才還擔心自己話說重了,感情他是一句沒聽進去。
「我只是想和大人聊聊天。」
「大人我不想和你聊。」
沈冰靈極用力地翻了個身,被子都被捲走一半。
「大人冷嗎?」
「不冷!」
「我冷。」他說著又湊了過來。
沈冰靈:……
她算是發現了,他與敏感這個詞是半分搭不上邊的,說他厚顏都是在抬舉他!
一夜涼風過,天漸明。
隨著院子裡的幾聲雞啼聲響起,幾縷金色的陽光透過薄霧投射下來,照在景玉山的房間裡。
窗子半開著,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梅花香氣,沈冰靈坐在書桌前,翻看著昨日未看完的札記。
門外傳來王萱蘭的敲門聲,「小玉,小玉媳婦兒,起來吃早飯了。」
沈冰靈應了聲好,旋即合上書,往床邊走去。
她屈起手指,在床榻邊用力敲了敲,「晁師爺,該起了。」
床上的人這才悠悠然睜開眼來,一睜眼只見沈冰靈雙手負在身後,臉上帶著幾分戲謔的笑意,好整以暇道:「師爺平日裡看著挺勤奮的一個人,怎麼如此貪睡?」
她低著頭將他的鞋子踢到中間,「起來用飯了。」
看著沈冰靈瀟灑利落地踏出門去的背影,明緣一陣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