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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皇后穿著華貴繁複的後裝,頭上頂著一隻鑲嵌有各式各樣華麗珠寶的寶鈿蓮台,蓮台上綴有金絲翡玉步搖,她坐著一動不動,就連那步搖也端端正正地垂在空中,發不出絲毫聲響。
若不是她眼中忍了又忍,藏了又藏,卻還是流散出來的那一絲冷森和陰鷙,都要叫人以為坐著的是個假人了。
「母后!」宋長寧的一聲由遠及近,伴著她風風火火的腳步聲,停在坤寧宮中,終於打破了眼下的死寂。
身後跟著的兩個宮人顯然是攔不住她,也不敢攔她,此時跟在宋長寧身後追著進了宮殿,立馬跪倒在一邊。
「母后,你去求求父皇,我不想嫁。」她是一路哭著過來的,開了口,嗓音中都帶著嘶啞。
孫皇后朝她招了招手,眼中終於泛起些溫柔體貼來。
宋長寧坐到她身旁,依偎在她肩上,繼續哭著:「我不想嫁。」
「你知道來找我,不去找你父皇,看來你也不是個蠢的。」
她輕輕撫著宋長寧的肩,一下一下的,極有耐心。
「你放心,你是母后唯一的女兒,母后就是拼了這條命,也不會讓你嫁過去。」
在宋長寧看不見的地方,孫皇后眼中閃過幾道狠厲決絕,那眼神如刀子一般,淬著冷氣和怨氣。候在一旁的宮女見了,不由得遍體生寒,忙瑟縮著垂下腦袋來。
*
御書房中,寧川帝的桌子上的奏摺堆積如山。
他站在窗邊,像在等什麼人。
在等宋溫明。
宋溫明從未來過御書房,她第一次走近這個地方,就覺得冰冷異常。
這裡和皇宮裡其他的建築帶給她的感覺一樣,冰冰冷冷,沒有人氣。
她停在寧川帝身後,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溫明」,他轉過身來,眉間攏著深深的倦色,若再細看幾分,那倦色實則透著幾絲老態。
她與他雖是父女,但實在是不熟,單獨見面的次數,掰著手指頭都能數下來,更不要說這般面對面站著。
她第一次抬眼仔細打量起這個男人來。
寧川帝,天奉的帝王,她的父親。
但她從來都看不透他。
「你來是想問,我這次為何選了長寧?」
「是。」
在宋溫明面前,他甚至連『朕』都沒有用,這可是連宋長寧都未享受過的殊榮。
但眼下只叫她覺得惶恐。
「你和你母親真的很像。長寧針對了你半輩子,如今我將她嫁出去,讓你日後過得舒心些。這樣天大的好事,若是換做長寧,她只怕要催我快些將人嫁了。你倒好,還眼巴巴地跑來問我為什麼。」
「您覺得這是『天大的好事』?那對宋長寧而言呢,也是好事?」
宋溫明有些不能接受他這樣冰冷無情的態度,好似他不是嫁了個女兒出去,而是給了個不甚要緊的物件。
明明這十幾年,他對宋長寧從來都是有求必應,寵愛有加的。
他一隻手伸過來,想要搭到宋溫明肩上,就在將要觸碰到之時,宋溫明閃了閃身,後退了半步。
他又將手緩緩收緊,無可奈何地放了回去。
窗邊吹進來一陣清風,撩動著他的皇袍,他似是嘆了口氣。
「我虧欠你們母女許多,不管你信是不信,你母親始終是我最愛的女人,而我愛你從不比長寧少。」
「你比長寧年長几歲,此次她出嫁之前,應當先將你的婚事定下來。你與梁澹自幼一起長大,他為人正派老實,與你倒是十分相配。我想先問過你的意思,再為你們二人賜婚。你看可好?」
「我明白了。」她突然笑了,在這樣並不適合發笑的時機,她笑到眼角都泛出了淚花。
寧川帝說她是他最愛的孩子,這話中秋那日,在酒樓,宋長寧早與她說了。
但今日他說,舒荷是他最愛的女人,這個說法,倒是第一次聽。
宋溫明停下來,眼角還掛著點水汽,顯得一雙眼睛又清又亮,她就這樣看了過來,喃喃開口:「你好矛盾啊。」!
作者有話說:
周二事情有點多,明天停一天!
第79章
書房裡兩人一前一後站著,寧川帝第一次從宋溫明眼裡看到了一些不加掩飾的陌生的情緒。
於是方才伸出去想要碰一碰她的手,都在明黃色的龍袍中悄然捏緊了。
他矛盾?
宋溫明不留情面地就這樣揭露開。
他一直以為她溫厚,善良,甚至於怯懦。
卻沒想到她說起這些指摘人的話語來,就像是拿著一把刀子在人心口剜。
「我以為你愛孫皇后,愛宋長寧。你卻說你愛我母親,愛我?」
「你說你愛我,你卻縱容皇后苛待我,放任宋長寧排擠我,十幾年來對我不聞不問,不管不顧。
你說你愛我母親,卻讓她頂著那樣的名頭跟了你,讓她被恥笑被針對。最後為你死了,也不得你半分憐惜。
你一面不願世人說你薄情寡義傷害風雨同路,甘苦相依的妻子,一面又無端拉著無辜的人深陷。
你既想要賢名,又想要美名。
你需要孫皇后的家族為你撐起蔭蔽,佐你的霸業。你需要她,為你肅清後宮,讓你無所憂慮。你需要她時,便對她百依百順,不需要了,轉頭就能把宋長寧作為你政治交易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