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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當他是想幫忙心切,想到這裡,空竹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語重心長:「若生師弟,你想幫忙的心是好的,但是我們做事還是要講求一個量力而行。」
「我不是一個人,到時候讓她陪我去。」祝若生朝窗角的方向輕輕揚了揚下巴,借著這麼一個細微的動作,他微微往邊上錯開了些,貌似隨意地又朝那邊看上一眼。
於是又看到那人,飯也顧不上吃,笑得花枝招展。
也不知在說些什麼,就這麼有意思。他捏著手裡淺褐色的竹木筷,夾起一小塊米飯,便一動不動地頓在那兒,久久未往嘴裡送。
「江姑娘一起去啊,那當然沒問題。常念,那你不必憂心了,到時候你就將要賣些什麼列張單子,交給若生師弟。」
空竹低頭喝了一口湯繼續補充道:「前幾次出島去購置物件時,便是我、了悟師兄和江姑娘一塊去的,別看她只是個小姑娘,辦起事來又靠譜又麻利。」
常念來寺里來的較晚,對於許多人都不太熟悉,與江楠溪也只有過幾面之緣,此時見空竹這麼說,心裡便有了大概,於是點了點頭對祝若生說:「我回頭便把單子列出來,那就麻煩若生師傅和江姑娘了。」
幾人說這幾句話的功夫,祝若生再抬頭看去,窗角那邊的位置已經空了,江楠溪和陳月軒不知去了哪裡。
用飯後江楠溪跟著陳月軒去與陳夫人打了個招呼,陳夫人見了她連連道謝,還說還要在寺里呆上一會,便讓陳月軒跟著她在寺里四處轉轉。
昨夜的雨雖大,但今日並不見凋敝衰敗之景,寺中花樹依舊充盈盎然,絲絲縷縷春風拂面。雨後的空氣清新怡人,山寺之中自成一派清緲奇秀之韻。
「陳夫人看起來氣色好了不少。」兩人往齋堂邊上的小路上走去。
「我爹回來之後,她就好多了。」
「上一次來島上,我爹生死未卜,我娘重病昏迷,而這一次來,他們倆都平安康健,我心裡也十分開心。」
陳月軒看著寺中明媚的春景,聽著草叢裡的蟲鳴和鳥叫,感受著撲面而來的絲絲縷縷的春風,風中帶著花草和雨水的香氣,只覺得內心無比鬆快。
「昨夜還大雨傾盆,今朝就艷陽高照,可見人生的際遇就如這天氣一般,充滿變數。」寺里的小路上,土質鬆軟,有一些落葉鋪在上面,江楠溪腳踩在地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輕響。
「姑娘年紀雖不大,但說話做事給人的感覺很可靠。」香樟樹下,陳月軒微微偏著頭,一字一句,說的認真。
江楠溪聞言粲然一笑,「還還是第一次聽人誇我『可靠』呢,你不知道,我娘在家裡成天說我不著調呢。」
「姑娘你很好,你母親這樣說,只是因為你是她的孩子,她將你當孩子看,就總會覺得你沒長大。但其實這種無傷大雅的調侃,不過是他們長輩表達愛意的一種方式罷了。」
陳月軒的性子有些認真,有時候明明是跟他開玩笑,他也聽不出來,反倒還安慰起別人來。不過這樣的性子,倒是還挺可愛的。
「陳月軒,你很會講話啊,之前見你,還覺得你有些呆頭呆腦的。」
「哪裡,姑娘說笑了。」姑娘笑得明媚大方,說得坦蕩自然,陳月軒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江姑娘。」身後傳來一道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空竹與祝若生從齋堂後面的小路走了過來,撞見兩人在路邊,空竹隔了幾步便開始叫起她的名字來。
「空竹師傅,小師傅,你們才用完飯嗎?」
「我們下了早課還幫著去清了清路面,所以今日來晚了些。」空竹與陳月軒遙遙點了點頭,算是見面問好了。
陳月軒安靜地站在江楠溪身側,在她與空竹對話時臉上掛著清淺的笑意,十分得體地站在一旁,兩人之間有股熟稔自如的氣氛。
祝若生不著痕跡地抬眼打量了陳月軒一眼,少年郎清秀俊逸,溫文有禮。和上次那個吳家管船隻的少年不一樣,眼前這個,樣貌脾氣,更像是年輕姑娘會喜歡的樣子。
「小師傅,你怎麼看著心情不太好的樣子。」江楠溪微微偏了偏腦袋,恰好擋住了落在陳月軒身上的視線。
「我有話與你說。」祝若生說了這一句,袖角微掃,便從幾人中間穿了出去,往前邊的甬道上走了兩步,然後立在一旁,等著她跟上來。
江楠溪轉頭看向陳月軒,欲言又止。說好帶他四處逛逛,這才帶他沒走一會,就這麼把他丟在這,好像不太禮貌。
「沒關係,姑娘去忙吧,我認得路,不必管我。」
「那我就先走了。」與兩人道了別,江楠溪才從小路離開走到甬道上。祝若生此刻正靜靜地站在樹下,眉頭微鎖,遠遠看去,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模樣。
「ᴶˢᴳᴮᴮ小師傅。」江楠溪輕輕喚了他一句,額前碎發輕舞,一片香樟葉輕輕落到了頭上,「你找我什麼事兒?」
春天本應是萬物復甦,欣欣向榮的。在這樣溫暖舒適的節氣里,樹木抽著嫩芽,花草挺著莖稈,萬物更新,生機勃勃。但香樟樹不同,在這樣的時刻,她紛紛揚揚地灑下落葉來。
祝若生回過頭,一陣風來,漫天的香樟葉,飄飄灑灑,如一場盛大的雪。輕飄漫舞,細細密密地落在兩人的肩頭,發尾,發出清淡的沉木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