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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第51章
槐月末的海邊山島,風不停歇。
這海邊的風,穿過松林,穿過山坳,穿過低草,最後吹到寺里來。
寺旁的樹木被吹得呼呼作響,風起回落,幽篁蕭蕭,翠微如海,好像拍岸而來的潮汐水波,一陣陣漫上來,讓人喘不上氣。
祝若ᴶˢᴳᴮᴮ生只覺得自己是被這風吹魔怔了,滿腦子都是江楠溪的那句,「你不疼嗎?」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來,不著痕跡地鬆了松頜角,因著腦子過分關注自己的後牙是否還因為身上的隱痛而咬緊,此時嘴角卻不合時宜地微微抽搐起來,他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卻也知道應當是怪異得緊,於是慌亂地轉過頭去。
但江楠溪顯然不是那會看人臉色的,她此時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他才微微側了側身,她立馬仰頭追了上去,「小師傅,你莫不是被這大風給吹傻了吧。」
她的頭髮被吹得有些鬆散凌亂,有那麼幾縷掛到了臉上,臉上笑意盈盈的,一雙眼睛倒是滿是促狹揶揄。
她伸手去撥了撥臉上的頭髮,隨意撩起掛在了耳後,月光下的耳垂瑩白可愛。
祝若生被她這一句問得有些不太自在,眼神從她臉上移了回來,將掛著燈籠的木桿子遞到了她手裡,緩緩道:「風大,回去吧。」
「好吧。」她伸手接過他手中的燈籠,燈柄上傳來淺淡的溫度。燈籠里的燭光微弱,檀色的光暈透過微黃的紗紙,散開清清淺淺的柔光。在這寂寂黑夜之中,倒是叫人覺得心安溫暖。
江楠溪一手握著燈柄,一手輕托著他的手肘,虛扶著他往紫竹院去了。
少女的手心傳來一陣陣的熱意,這股熱意隔著一層單薄的衣料覆在他的手肘上,這樣的接觸讓他又不自覺地咬起後牙來。
他終於無奈地閉了閉眼,嘆出一口氣來。
祝若生突然慶幸,這姑娘從不是尋根問底的性子,比如此刻,他說要回去,她便安安靜靜地在一邊扶著他。不再追問他為什麼明明傷還沒好全,明明自己還痛著,還非要下床走到寺外去吹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山風。
不然,若是她非得打破砂鍋問到底,他可能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非要出來。
大概,真是被那風給吹傻了吧。
兩人才回了屋子,房裡溫暖乾燥,將才被大風吹得左搖右擺的心思這會終於平復下來。江楠溪將他扶到床上坐下,他靠著床上的背靠,眼帘鬆鬆地搭著,卸下力來,這才感覺身體要舒服許多,就連精神也要清醒許多。只是才安靜沒一會,想到剛剛在寺門口見到江楠溪與吳槐道別的場景,他又抬了抬眼,突然發問道:「你們這裡管年輕男子叫大爺?」
「嗯?」江楠溪正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潤著喉嚨,冷不丁聽見他這麼一句,一時間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過去。
祝若生靠坐在床邊,輕輕挑起衣袖口子上的一根線頭,白色的麻線繞在手指上,壓出一道微微下陷的印跡來。他眼皮也沒抬,貌似漫不經心地補充道:「剛剛送你回來的那個人,不是你說的吳家管客船的大爺?」
「啊,你是說吳大哥啊,他是吳大爺的兒子。」江楠溪恍然大悟,又倒了一杯水,給祝若生遞了過去。
「我們今日在山下出了點事,耽誤了一些時辰,晚上天色要黑了,他擔心我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就送我上來。」
「哦。」祝若生鬆開那線頭,抬手接過水杯,水是涼的,他淺淺抿了一口,又繼續說道:「你該走了。」
語氣沉沉的,聽不出什麼情緒。
「哈,我才回來,你就要趕我走啊。」
她站的位置正好將屋子裡的燭火光亮掩了一大半,這會子一塊陰影正罩在祝若生臉上。靠床的牆上還映著她一手叉著腰的影子,不用抬頭,也能想到她此刻的表情。
祝若生放下茶杯,眉間閃過一絲無可奈何,「你肚子在叫。」
……
兩人眼神對上,靜默了幾息,不知怎麼的,突然齊齊笑出了聲。
從祝若生房中出來,夜已深了,寺里靜悄悄的,並沒什麼人。許是院牆和寺里的古樹的關係,裡頭的風比外頭小上許多。寺里的位置高,總感覺離著天幕也更近了一些,那一輪月亮,高高掛在天幕之中,一地清輝。
江楠溪踏著月色,去小廚房找了點吃的,稍微填了填肚子,事後並沒有馬上回去,而是去了前門的主殿中。
光若殿接待的大多是外來的香客,這些香客們往往是早晨來,有時留在寺里用上一頓齋飯,午後便趕著船回去了。所以寺里忙碌的時候常常在白日裡,等日頭下來,到了傍晚,那時寺里就已經沒什麼人了。晚上的齋飯用完之後,師傅們若是沒有其他事情,就都回了自己房中。
這個時辰,夜色靜謐,主殿裡也無人,幾扇門敞開著,漏了些月色進去,所以即便沒點燈,也能看到裡頭的景象。
主殿的房間比其他兩殿要大上許多,正對著門口的是一座金色的佛像。佛像前擺著一副高台香案,高台上的一隻四足麒麟紫銅香爐中,插著幾隻燃盡的香,空中還散著這香的一些餘味,有股安撫人心的味道。
江楠溪跪坐在佛像前的蒲團上,學著母親禮佛的樣子,執香過頂,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頭,才將香供奉在香爐中。
那幾支香燃著裊裊的煙,在殿裡繞開,高台後的佛像法相莊嚴,蓮座之上,神光外映。蒲團上的少女雙手合十,閉著雙眼,口中念念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