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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宋長寧搖了搖頭,「那府邸本來就是修給你的,從你十六歲時便開始修了。」
宋溫明看向她,眼中有疑惑。
但宋長寧沒理會她的眼神,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那你知道你被丟在我母后那兒這麼多年,為何父皇從未管過你,也從未問過你一句?」
「自然是不在意,也不喜歡我。」
她早有自知之明,也以為自己並不在意。
但當著宋長寧的面說出這些話時,聲音中依然帶著一番隱忍壓抑後的輕顫。她繼續看向宋長寧,看見宋長寧臉上露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悲愴的,哀怨的神情,倒像是比她還要痛苦。
「你錯了,他是怕,怕他越是管你,問你,疼你,我母后就越是恨你,越想殺了你。他醉酒時曾與我說過,你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你是最像他的孩子。他想疼你,卻不敢疼你,他有好幾次拉著我的手,喊的卻是你的名字。」
宋長寧直直地盯著她,眼中閃過的情緒複雜。
她低頭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終於說出了那句她從不敢承認的話,「我嫉妒你。」
等再抬起頭時,轉瞬又恢復了那副高傲嬌蠻,不可一世的樣子。
這一番對談,宋溫明受到的衝擊頗大,她垂著眼眸站在原地,一隻手輕輕地摩挲著自己的衣袖。袖口的內襯有不規則的凸起,她掀著袖子慢慢往外翻,動作遲緩,袖間一小行藍色繡線繡的小字映入眼帘。
「皎皎明月夜,新綠轉春溫。」
是她出生的日子,桃月的月中,一個春日的明月夜。
藍色的小字印在藍色的布料上,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要說心中完全沒有波瀾,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這麼多年,她都獨自走過來了,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比起她自己,她更在意的是,舒荷在寧川帝心中,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等宋長寧離開後,她才慢吞吞出了酒樓。
剛走到街上便見明緣踏著月色迎了上來。他好像等了很久,靠近的時候,撲面而來帶著一陣室外的冷氣。
「公主不是說還沒逛過燈會?我們去前面看看。」
明緣注意到,宋溫明從酒樓里出來之後,興致就不太高,蔫蔫耷耷的。他便攬著她的肩就將人帶著往前面人多的地方擠。
這會正是熱鬧的時候,這個時辰開始猜燈謎了,所以許多人都往這邊的街道走著,前呼後擁,人聲鼎沸,場面十分熱烈。
宋溫明停在一個攤子前,許多人圍在這兒猜燈謎,贏彩頭。
她個子小,撇下明緣,自己擠到了前頭去。
人群里有個藍衣公子,答對了好幾道燈謎,引得眾人一陣陣的喝彩。
「一隻黑狗,不叫不吼。」那老闆從掛著彩燈上又取下一盞,彩燈翻轉,燈面上的字轉入眾人眼帘。
「是『默』字。」
老闆話音剛落,那公子未加思索,答得行雲流水。
宋溫明也跟著其他人一起拍了拍掌。
這是他答對的第十道題,按照規矩,他能拿到老闆攤子上,最精緻,最好看的那隻鯉魚燈。
老闆取下魚燈,魚尾隨著被取下的動作輕巧地搖擺著,活靈活現,好似一條真魚。燭光從彩色的宣紙中透出,更顯瑩潤可愛。那魚搖著腦袋,停在宋溫明眼前。
「這燈送予姑娘,花燈配佳人。不知是否有幸與姑娘一同逛逛。」
宋溫明抬頭,那藍衣公子舉著魚燈,邀她同游。
兩人皆著藍色,在人群中又同樣氣質出眾,且一個文采斐然,一個清麗溫婉,這麼一看,倒也相配。周圍看熱鬧的紛紛便催著她收ᴶˢᴳᴮᴮ下燈,連那老闆也是一臉欣慰地看著兩人,似乎在為自己今日成就一段良緣而感動。
「抱歉,她有約了。」
人群里冒出一道生硬冰冷的聲音,將眼前這溫柔繾綣的氣氛擊得稀碎。
明緣被隔在人群的尾端,但因為他這突兀的一聲,眾人都紛紛閃身回過頭去看他,這倒是給他讓出一條路來,於是他終於從後面擠了過來。
他走到宋溫明身邊,一把牽起她的手,拉著她就要往外走。
「姑娘,公子,等等」,那藍衣公子追了上來,語氣抱歉,「剛剛是在下冒犯了,那這燈便當是賠禮,祝二位幸福美滿,百年好合。」
有禮有節,進退有度,小藍贏得了一眾人讚賞叫好的聲音。
「多謝公子。」宋溫明笑著接過,然後一隻手在明緣的手中掐了掐,他才十分勉強地回過頭說了一句多謝,然後繼續拉著人往外走。
「這裡人太多,公主抓緊我的手,不要放開。」
「好。」宋溫明輕搖著手上的魚燈,玩得不亦樂乎。
他有些懷疑她究竟也沒有聽清楚他方才在講什麼,罷了,這人缺心眼,他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
於是幽幽嘆了口氣,轉過頭去,眼不見為淨。
宋溫明當然聽清楚了。
等他一臉無奈地轉過去之後,宋溫明落在魚燈上的視線便轉到他臉上。
他側臉的線條凌厲,脖子下那根汩汩跳動著的經脈在月光下透著瑩潤誘人的顏色。
她的手又癢了。
但一隻手舉著魚燈,一隻手被他抓著,她騰不出手來摸他的脖子,於是只能生生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