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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滿見狀拍了拍簸箕,將她往一邊拉了拉,催促著:「那你趁著天還亮,趕緊走吧,這兒不要你收拾了。」
「我送你上山去吧。」陳月軒從兩人身後插進話來。雖說她就是這兒土生土長的,山裡的情況於她而言應當都十分熟悉,但到底是個姑娘家,天色又快黑了,一個人回去總歸不太安全。
「你又不認識路,等會黑燈瞎火的你一個人怎麼回來?」
江楠溪覺得陳月軒的這個提議屬實是對於他自己的認知不太清晰。人生地不熟的,一會天黑了,山里指不定有些什麼蛇蟲鼠蟻的,哪裡是他這樣的人能應付的了的。再說了,一會他娘醒了見他不在身邊怎麼能行。
「就是,你別跟著添亂。」王滿使喚著陳月軒去幫忙將他的傢伙事兒拿到房裡去,對著江楠溪說了句:「你趕緊上路,別磨嘰了,記得替我向你娘問聲好」,將人推著送到了院門口,便也跟著進屋去了。
江楠溪前腳剛將小院的門關上,便聽到背後傳來吳槐的聲音:「楠溪妹妹,要回寺里去了嗎。」
「吳大哥,今日船都跑完了你還回來做什麼?」
吳槐最後一趟船,是從念舟島發往漁陽的,他一般是晚上在漁陽休息,第二日一早便開了早船將那邊的人送過來。所以他這會又出現在島上應當是開完了船又從那邊回來了。
「我前幾日答應替島上的人拉些東西回來,便又回來了一趟。剛剛卸完貨,我猜想到你今日肯定是要回去的,怕太晚了不安全,便趕回來送你。」
吳槐怕江楠溪自己回去了,是一路小跑著趕來的,此時氣還沒喘勻,臉上映著天上霞光打下來的暖色,襯的皮膚都泛著淡淡的紅。他從身後拿出一個油紙包著的燒餅來,「先吃點,上山去還要走一會兒呢。」
「謝謝吳大哥!」
在寺里常常跟著師傅們一塊吃齋飯,菜里不能見葷腥,連油水也是放的很少很少的。如今吳槐才剛將燒餅掏出來,這燒餅里的肉餡香氣便在鼻尖散開,饞的她顧不得其他,接過來就吃了一大口。
這餅子雖然已經有些涼了,餅皮不如剛烤出來的那麼酥脆,但還是香的讓人不能言語,牛肉餡料含著飽滿的汁水,在舌尖滑開,感覺整個人都被熨平了,這一天的疲累好像也一掃而空,江楠溪滿足地發出了喟然長嘆。
想到吳槐大老遠從漁陽給她帶了吃的回來,她吃得更賣力了,甚至還沒走出幾步路,她手中的餅就已經吃得乾乾淨淨了。
吳槐偏頭看了看比自己矮一截的小姑娘,內心思索著,下次還是給她帶兩個好了,一個感覺不夠吃啊……
暮色漸漸蓋過了漫天雲霞,天幕褪去淺淺淡淡的藍白底色,染上如山影一樣化不開的黛色。月亮在天幕中高懸著,清輝滿地,越往上走,越覺得離著天空,離著明月越來越近了,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似的。
踩著一地月色與樹影,兩個一長一短的影子停在了光若殿寺門的石階下。石階上寺門口的兩隻石獅上頭分別懸著一頂燈籠,那燈籠的光照了一些下來,終於有了點人氣。
「吳大哥,你要不在寺里歇一晚,明日再下去?」
「不必了,明日一早還要開船呢,我得快些下去才好。」吳槐擺了擺手,示意江楠溪快些回去。
於是她也不再多留他,與他道完別後才踩著長長的石階往寺里走去。
終於爬到最後一階,她這會感覺到有幾分疲累,於是將雙手覆在膝蓋上,長長地吁出一口氣來。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她的目光正落在地面上,她看到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拉的往後倒去。
但正前方的地面上,分明還有一道人影。
山風吹得寺頂上的兩個大燈籠左右搖擺,在地上搖曳出奇奇怪怪的光影來,伴著那呼呼的風聲,營造出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詭異氣氛來。
腦中突然掠過一百八十種靈異神怪話本子裡的鬼怪故事,但還沒來得及細想,頭頂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怎麼回的這麼晚?」
江楠溪驀地抬頭,眼前人一身麻布白衣,閒閒地站在月色中,修長如玉的五指握著一支紅木桿,杆下綴著一隻燈籠,那燈籠被風按下又挑起,裡頭的燭火也被撩撥地四處搖曳飄蕩。
前幾日總是在房中看他,他那時躺在床上,孱弱蒼白,如一塊破碎的美玉,總有種霧裡看花的神秘感。而如今站在眼前,長身玉立,衣袖當風,少了些破碎孱弱的迷濛,添了幾分如玉似雪的清冷,讓人想到巍巍青松,月落山澗,銀泉飛泄。
小師傅真的就是她在這島上見過的,長得最好看的人。
他真的不是天上掉下來的神仙?
「想什麼呢?」祝若生將那燈籠反手握在手中,提著紅木桿子的一頭,輕輕在她頭上敲了敲。
江楠溪吃痛,一隻手按在頭上揉了揉,回過神來,「你怎麼下床了,你現在這個情況,不能亂動,要靜心修養的。」
「躺了太久,我只是想下來走走。」
「你不疼嗎?」
「嗯?」祝若生好像並沒有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
「你難受的時候,這裡」,江楠溪指了指自己的下頜角,繼續說道:「會咬得很緊。」
她定定地看著他,盛著月光的眸子清澈透明,不染一絲雜質。
在漸大的風聲里,不知是誰的心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