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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累嗎?」
「你有過真心嗎?」
「你說的愛,我敢信嗎?」
字字誅心,聲聲泣血。
「父皇,天底下再也沒有哪個傻子,願意不顧性命,ᴶˢᴳᴮᴮ為你擋箭了。」
宋溫明立在窗口,眼睛不看他,反倒盯著窗沿上橫木的細密紋理,神情冷淡無波,語調平靜似水。
有股不符合她這個年紀的蒼涼落寂之感。
窗外又捲起一陣風,她今日穿的單薄,淡色的衣角被風帶著,一下下向後揚去。
她似乎有些冷,唇色都發白。
說完這一句,連告退也沒有了,便轉身往門外走去。
「溫明。」寧川帝追了上來,宋溫明的白色的衣角倏然消失在門後。
他腳步匆亂地向前,似有趔趄,不過一瞬,兩人已經拉開幾步的距離。
城牆上,一道利刃破空,箭矢朝著書房門口明黃色的身影直直射來。
『噗嗤』,利箭沒入皮肉的聲音在空曠的宮城中突兀地響起。
「來人,護駕!」
「溫明!」
太監尖尖細細的帶著驚恐的嗓音和寧川帝近乎咆哮的怒吼疊加在一起,御書房外,霎時一片混亂。
前一刻在房內,她冷著眉眼,話語決絕,「天底下再也沒有哪個傻子,願意為你擋箭了。」
如今,箭矢插在她的胸口,血沿著心口蜿蜒而下,她就像是個斷了線的風箏,失了力往下栽倒。
雪白的衣袍上染上刺目額血痕。
秋日的高陽兜頭兜臉地照在身上,她泛著白的一張小臉暴露在陽光底下。
那樣暖的日光照著,她的生機卻好似一點一點地消弭渙散。
十八年了,他第一次抱著她。
他的女兒,輕得像一叢葦草,冷的像一塊瓷器,她口中嘔出大口的鮮血,張著嘴要說些什麼。
他將耳朵顫抖著湊近,只聽見她說:「騙子,大騙子……」
皇城響起喪鐘,那聲音順著秋風,一直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驚起宮牆上的一排鳥,振翅遠飛,消失在天際。
*
自那日法照離開後,蘭因堂的雨連著下了三日。
直到高遠廣闊的天空中掠過幾隻飛鳥,鳥鳴聲從虛松山上空飄過,符向川打開明緣房裡的窗子往外看去,秋風卷著院子裡的落葉四下飄散,雨終於停了。
那飛鳥好似約好了一般,一片片飛過,清靈空絕的鳥鳴聲不絕於耳。
三日了,床上終於傳來了細微的動靜,符向川從窗邊走近。
只見明緣從床上陡然驚醒,面色極蒼白,眼神也渙散。
他夢到了宋溫明。
夢裡的宋溫明滿身是血,像只破敗的風箏,儘管只是一閃而過的夢境碎片,他卻感覺無比真實,心臟好似被人揪緊了一般,喘不過氣來。
他分明自己都已經虛弱不堪,但還在運氣催動著體內結仙印的術法,試圖探尋宋溫明的氣息。
卻始終沒有回應。
他心中不安,掙扎著要下床來,下人界去。
符向川上前將人一把攔住。
「你感應不到她,也可能是因為你現在受了重傷,催動不起那結仙印的術法,所以感應不到。」
「我已經讓子墨去帶了話,肯定沒事的,你先修養幾日再去也不遲。」
「子墨!」怕他不放心,符向川將子墨喊了進來,示意他說清楚那日帶話的情形。
「我下了人界便去到天奉朝的雲沅城,找到了那個要被送去和親的公主,我同她說有人叫她再等幾日,叫她千萬要等著。」明緣的表情凝滯沉重,子墨不敢耽誤,說得小心仔細,生怕遺漏了什麼重要的細節。
符向川聞言轉過頭來,對著明緣擺出一副『看吧,我就說沒問題』的表情。
明緣終於稍稍平靜了些,但仍是不放心地問了句:「她可有什麼話讓你帶給我?」
這個問題似乎叫他有些為難,不比剛剛描述帶話場景時的順暢自然,子墨面色猶疑,囁嚅了幾息才繼續道:「那人似乎聽不明白我在說什麼,所以也並未讓我帶什麼話。」
「這你之前怎麼沒同我講?」這下符向川也意識到不對,拔高了聲調回過頭來。
「你找的究竟是誰?你可知道她叫什麼?」明緣急急發問,半個身子從床榻上探了出來。
符向川坐在床榻邊,半扶著他,好叫他不至於一會太過激動而翻下床去。
子墨見狀也仔細思索著回憶起來,他回想起那日。在皇宮中,那姑娘穿著榴色的長裙,身後跟著一群宮人,行色匆忙。他半路跑出來丟下一句沒頭沒尾的話,那人卻似乎沒工夫搭理他,急急忙忙地就前走了。
「我好像聽見有人喊她……『長寧公主』。」
他後來還聽到皇城中響起喪鐘,他臨走前看見宮城中的宮人們都跪倒了一片。
好像死了個極貴重的人。
子墨話音剛落,明緣連氣息都錯了兩拍,頓時兩眼一黑,直直暈了過去。
「找錯人了?」符向川猶疑著開口,眼神與子墨對上,二人皆是一臉懵然。
緩了好些時候,明緣才終於又醒了過來。
「你先別激動,我剛剛讓人下去看了,她……的確不在了。」
符向川表情十分緊張,生怕他又發了瘋一般從床上爬下來,叫嚷著要去人界。